冯氏拿过汤勺，一碗碗开始盛鸡汤，鸡腿肉盛进了老头子和闺女外孙的碗里。
鸡胸肉和带肉的骨头盛进了儿子和孙子们、还有正怀身子的薛氏碗里。
最后，两只鸡爪子和鸡肝之类的内脏她盛进了自己碗里。
余下的鸡翅膀尖尖，鸡脖子鸡屁股，鸡皮啥的，每人两块，分给了桃花三姐妹，和二儿媳陶氏。
大人们围坐在堂屋的方桌上，主食是杂粮窝窝头，孩子们随意坐在庭院、或者灶房里，吃的是干菜窝窝头。
秦兰花啃着香喷喷的鸡肉，又把油亮亮的鸡汤喝进肚里，一时十分的暖和满足。
这时，四壮突然开口道：“三舅母，你怎么出那么多汗，脸好白啊。”
众人忙去看薛氏，果然，她额头满是汗水，不止脸颊，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四壮，别乱说话，鸡汤驱寒，你三舅母是喝鸡汤驱出的汗。”
“对对，我是喝鸡汤热的。”薛氏极力抿出一个笑，手在桌子底下扯了扯男人的衣摆，动作里带着催促。
秦东玉会意，眼睛一转，冲四壮厉色道：“四壮，快给你舅母赔不是，你小孩子家家满口胡沁，惊动了胎神，瞧我饶不饶你。”
秦兰花见秦东玉当着她面都敢对四壮大呼小叫，顿时就火了，筷子一摔，就要呛回去。
但想到自个是痛快了，待会儿自己跨腿一走，为难的还不是亲爹亲娘，遂又把筷子捡了回来，让四壮把碗端上，娘俩去外头吃饭。
瞧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薛氏和秦东玉顿时傻眼了。
他们家这小姑奶奶不是属炮仗的，一点就着吗。
她男人都那样骂四壮了，她咋就避开了。
她避开了没事，可她喝下的打胎药咋办。
忽然间，薛氏只觉下腹部说不出的坠痛难受，她心里知道，这必定是那打胎药生效了。
她垂下头，掩下痛苦的神色，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叫出声来。
待这一波剧痛过去后，她方轻轻缓过口气。
秦东玉坐在婆娘身边，对她的情况是一清二楚。
为今之计，只有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了。
他拿筷子拨了拨薛氏碗里的鸡汤，说道：“你这鸡肉还剩不少呢，要是没胃口，就端出去，分给成材他们吃。”说着，暗暗给婆娘递了个眼色。
薛氏晓得丈夫是啥意思，低低应一声，端起碗，一步步往堂屋外走去。
还没等她走出堂屋门槛，就听一道女孩的啜泣声响起，紧跟着，就是秦兰花骂孩子的声音。
“成材，你今年都十一了，比雪花还大两岁，咋好意思抢妹妹的吃食，你娘平日就这么教你的，真是没点教养，赶紧把那鸡脖子还给雪花。”
秦丙和冯氏听到闺女的声音，不觉有些头疼。
方才闺女主动避退和哥嫂争执，他们还欣慰闺女终于长进了。
这才多大会儿，竟为了个丫头片子骂起了大侄子，不就是一块鸡肉吗，成材是男娃，是家里以后的顶梁柱，吃了又能咋地。
老两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三儿媳把碗一扔，嗷的一声，就冲了出去。
秦丙和冯氏看着碎成八瓣的破碗，和洒落的鸡汤鸡肉，顿时心疼不已。
造孽，真是造孽啊，这败家娘们摔碗砸饭，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
冯氏追出去就要开骂，刚踏出门槛，就见三儿媳炮弹一样冲向闺女，闺女侧身一躲，三儿媳猝不及防之下，一下摔了个肚腹朝下。
“啊！”
冯氏的惊呼和薛氏的痛呼骤然重叠，惊的堂屋其余人一个激灵，手里的筷子险些脱手。
秦东玉猛地站起身，眼底翻涌着快意的光，不过一瞬，就隐了下去，脸上变成惊怒。
“兰花这个死丫头咋着她三嫂了，孩他娘可还怀着身子呢，要是惊着了孩子，瞧我不打死她。”
说着，秦东玉大跨步夺门而出。
冯氏如梦初醒，忙往倒地的薛氏身边跑去。
堂屋里，秦丙和秦东升忙放下碗筷，跟着也跑了出去。
等他们跨出门槛，就见薛氏正俯趴在地上，嘴里不断念叨着“兰花你为何要推我”。
“老头子，这这……”冯氏看着薛氏棉裤上慢慢洇出的鲜红血痕，一下子跌倒在地。
还没等众人有所反应，就见秦东玉一个箭步上前，一下子揪住秦兰花的衣领子，劈手就是两个耳光，嚷嚷着让她赔命。
“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你三嫂待你多好啊，你才回来，她就张罗着给你杀鸡吃，你不念着你三嫂的好也就罢了，竟还推她，你咋恁狠的心，她可还怀着身子呢。”
秦兰花捂着脸，嚎叫一声，扑上去就要和秦东玉撕打。
“你哪只眼睛瞅着是我推的她，我好好在这儿站着，她上来就要打我，咋地，她打我，还不兴我躲吗，晓得自个怀孕，就老实些，她自个把胎作掉了，凭啥赖我头上。”
薛氏这会儿被冯氏翻过身，改趴为躺。
许是太疼了，她整个人蜷的虾子一样，手脚不自觉抽搐着，嘴里呼嗬嗬喘着粗气。
冯氏心乱如麻，一叠声让人去喊郎中，陶氏吓坏了，抬脚就往门外冲，然没跑几步，她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秦东升叹口气，快步往黄郎中家里跑去。
桃花见状，趁人不注意，牵着四壮就往后院走。
等打开后门，她见四壮一脸的惊惶无措，一拍四壮背脊，认真交代道：“你也瞧见三婶是自个摔倒的，现在赶紧回去，把这事儿告诉你阿奶，让他们大人来处理。”
四壮含泪冲桃花道谢，跌跌撞撞就往家跑。
桃花关上后院门，心里很是复杂，要不是方才她这个小姑护着她小妹妹一句，她看他们狗咬狗多痛快，才懒得管这破事呢。
这边动静闹的颇大，很快，院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村人。
秦东玉见状，嗓门更加高亮，开口闭口都是秦兰花恶毒，故意推怀孕的嫂子。
秦兰花百口莫辩，看着院门外冲她指指点点、说她是搅家精，是祸害的村民们，气愤道：“和我有啥关系，不知道不要胡咧咧，都说了，是她自个没站稳跌倒的。”
哪知她说完，原本的议论声，就变成了对她的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