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诺曼底登陆日近在咫尺，前一夜，许久未见的道里希却突然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寒意。
“走。”他的声音低沉而紧迫。
“去哪里？”她下意识按住腰间的武器。
“这里不安全了。”道里希不由分说地将一件外套裹在她身上，随即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视野天旋地转间，下一秒便被带入了漆黑的夜色中，等重见光明时，暖黄色的壁灯照亮了周围，看布局摆设似乎是某个地堡。
察觉到她探寻的目光，他将她轻轻放在客厅毛毯上时，皮革手套与羊绒织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低声解释着，“这里是之前建造的私人地堡。可以在这里休息下，我一会再来陪你，书柜上有书本。”
她凝视着对方被阴影分割的侧脸，“一切要结束了。”
道里希轻轻笑了笑，再次转身，轻吻了下她的额头，“是。”
他如他所言很快就回来了，像是上班一样，每天都会离开一段时间，又回来一段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自己记录的对号，应该已经过去很多天了。
道里希推开铁门，走近会议室，看着父亲平稳开口，“父亲不走么？大厦将倾了。”
“将倾的大厦也是有人一点点建起来的，也许它有着许多血腥，就一起倒塌吧，带着过往与过错。”
很难得这次他们站在摇摇欲坠的帝国余晖里，没有在针锋，只是平和的聊了一会儿天。
离开了房间副官走了上来，“少将，法国解放了。”
“是的。”
“他们开始清算起法奸来了，那些在战争时期与我们合作的人都陆陆续续受到惩罚。”
道里希沉默了下，“知道了。”
副官沉咽了咽口水，“我们再次陷入了东西作战的局面，元首下令，死守柏林，战斗至最后一人。”
道里希拿出薄荷叶，凝视着满目疮痍的柏林城防图，低眸轻轻笑了笑，带着对一切的释然。
“可以了，崩溃已经是定局了，停止所有无意义的反击，调整为防御姿态，以保存有生力量为最高优先级，必须要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
他看向战火纷飞的地图， 再这样下去，德国真没人了。
道里希将目光移向副官，“国防军是服从于政府指令的正规武装力量，与党卫军有着本质区别。没有屠杀百姓，虐待平民，即使到国际法庭，多半是不会被判处死刑的。”
“活下去，局势总是在时刻变化。”他笑了笑，曾经也看过无数新兴势力，起高楼，宴宾客。也看着他们尽数消下去，然后再起一批。
“任何事情都有变化，但是活下去才能看到。”
副官皱紧眉，“你呢，少将。”
“我有自己的决定，我这一生都在为国家效力，如今一切都要结束了，也该为自己活一次。”
副官喉结滚动，最终化作标准军礼。
道里希目送着他的背影，去到了另一地堡，推开卧室门的瞬间，暖黄台灯在她蜷曲的身影周围晕开柔和光晕。她抱着被子在沙发上似乎沉入了梦乡。
道里希指尖悬在她发间，俯下身，轻轻吻了下她嘴唇，带着无尽的眷恋。
好像每次都给她带来麻烦，德国护不住，她也是，但是还好，还有机会，总得做出点什么。
他他粗糙的指腹抚上她的脸颊，还未停留，便对上了她缓缓睁开的双眼。
道里希浅笑了下，本来冷漠的双眼，像冰面裂开的细缝，洇出丝丝暖意，“醒了？我告诉了你哥哥这里的位置，我想他会来找你的，所以之后你就待在这里就可以。”
他再度轻触上来，似在喃喃自语，“你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的。”
艾薇看着他的动作，这些年过去，他的眼睛里夹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我们起来看一会书，怎么样？”
他忽然提议，声音低沉而温柔。
“看书？”
“是的。” 他笑了笑，伸手至她面前，她迟疑着将手放上去，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带离沙发，跌进他熟悉的怀抱。
他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腰，让她窝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翻动着书页，宽阔的肩膀完全覆盖住了她。
艾薇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上，却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双蔚蓝双眸，似是沉淀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明明说好是看书，但是他的眼睛，却全然没有落在书上。
道里希察觉到她的注视，唇角的笑意更深。他微微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不走吗？”
他没说话，然后手臂揽紧了她，紧到军装呢料与衣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你们国家已经自由了，我好像又连累你了，但我想这次不会了。”
艾薇看着茶几上书本上的书页，这个拥抱太过用力，靠在他胸膛上，能清晰听到他心跳声，“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们都有着各自想守护的东西，你在行动，我也在行动。”
道里希弯了弯唇角，将她手指打开覆盖住，十指紧紧交缠，“原来是这样，好像我们初见就是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也许过了许久，一天清晨，看手表的时间是清晨。他缓缓起身，修长的手指抚过桌上那本摊开的厚重书籍，那些曾共同翻阅的纸页间，还夹着一起折起的书角。
动作很轻地收拾完，将书籍郑重地放回了书架原本的位置。
艾薇看着他将金银放进旁边的箱包里，又拿过桌上证件，放在一个明显的位置，像是准备离开这里，于是轻声问道，“你要走么？”
“不，摆放一下。”道里希动作顿住，转身走过来，轻轻吻了下她头发，“醒了？”
“是的。”
他俯身，将她轻轻拢入怀中，听着秒针一滴一嗒的响声，直到齿轮触发铃锤敲击铃铛声响起，伸手过去关闭了闹钟，缓缓放开怀中人。
“时间真快。”感叹了下，从枪套里取出配枪，翻转手腕，将枪柄递了过去。
“我想我们应该道别了。”他轻轻笑着，声音带着柏林初雪飘落时的朦胧。
艾薇注视着他的动作，没去接，“你要做什么？”
“柏林败了。”他淡然地地说着，拇指推开保险栓，咔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其实我们一直都是敌对关系。给你，这将会是不错的功勋。”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成河，他们沉静地凝望着，最终他垂下手臂，将枪柄转了回来，若有所思地颔首，算了，有尸体应该也就可以了。
枪支在手中又转了几圈，最后手指稳稳托住枪托，枪口抵上太阳穴，动作很从容，不像是面对死亡，更像是在演奏某个终章的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