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计程车在浅草桥的西头停了下来。
吉武浩田和美由纪付钱下车,急急忙忙地从石阶走下。绕到吉武浩田家正门,走进屋子。
“你这怎么回事,房子乱成这样?”美由纪问。
“嘘----”吉武浩田示意美由纪不要说话,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
“人呢?”美由纪悄悄问。
吉武浩田指了指榻榻米。
“我去搬梯子。”吉武浩田说。
美由纪蹲下身子,掀开被子,揭开地板。
吉武浩田慌张地跑进来。“不好了,梯子不见了。”
美由纪一指地下。“这不是梯子吗?”
吉武浩田定睛一看,果然看见地下室入口,搭着竹梯。
“他们怎么上来的?谁救了他们?”吉武浩田像在问美由纪,也像在问自己。
“什么意思?”美由纪问。
“如果没有人救他们,这两个人根本出不来!三男一女……难道是另外的一男一女救了他们?”
“看来不是佐藤彦二!”美由纪突然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美由纪说,“跑了就跑了吧,只要不是落在宪兵司令部的手里就好。”
“下去看看。”吉武浩田顺着梯子走下,美由纪跟着走了下去。
“看来,是他们自己爬上去的。”吉武浩田说。
“这么高,没梯子怎么爬?”美由纪问。
“这些木板,原来是一个柜子。一定是让他们给踩坏了。”吉武浩田清理着被踩坏的柜子。
“两个人重叠起来,也不一定能够到出口吧?”美由纪说。
“除非一个人能将另一个人抛上去。”吉武浩田说。
美由纪想象着。
“训练有素的特工,一定能做到。”吉武浩田说。
两人从竹梯上爬了上来。
“吉武君,你在家守着,我回广播电台,有事我再来找你。”
“好的。”吉武浩田说。
“我问你,吉武君,你早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美由纪突然问。
“七点左右。我出去买了两份便当,送进地下室,怕他们出去不安全,抽走了梯子。”
“那两个人长什么样?”美由纪问。
“一个人个头高大,差不多有一米八,满脸胡子,提着一支狙击步枪。另一个矮一些,身体很结实,显得比较老成。腰里也藏着枪。”
“我知道了。”
美由纪走上屋侧的石阶,来到浅草桥头,叫了辆计程车,坐进车里。
看来,佐藤彦二早就到了办公室,他肯定不是闯进吉武浩田家的两个人之间的一个。三男一女之一女,会是谁呢?美惠子还是别的女人?
美由纪回到办公室,看见刘简之还在写稿。
“稿子还没写完?”美由纪问。
“在写第三条消息。”刘简之说。
“又是什么出轨情杀之类的无聊消息?”
“不是。吉本圭子跟男友分手了。”刘简之说。
“又是电影明星的花边新闻?”美由纪说,“佐藤君,你现在真是无聊。”
“战争久了,报道些轻松的。”刘简之说,“收听的人还不少。”
“跟你说件事。”美由纪低声说。
“什么事?”
“吉武浩田家里……”
“等等,你说的这个吉武浩田是谁?”刘简之打断了美由纪的话。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我忘了。”刘简之说,“不过这不重要,你继续说。”
“昨天晚上,宪兵全城大搜捕的时候,有两个男子闯进了吉武浩田的家。”
“趁机偷窃?”
美由纪知道刘简之心里明白,也不点破,继续说道:“这两个人,一个蓄着大胡子,个头高大,提着一条狙击步枪。”
美由纪停下来,观察刘简之的表情。
刘简之书写文字的笔,突然停顿了一下。几秒钟后,又开始书写起来。
“还有一个呢?”刘简之问。
美由纪说:“另外一个,个头小些,老练持重。”
刘简之放下了笔。
“这两个人可能就是袭击滚装船的人,”刘简之说。
“我也是这么想。”美由纪说。
“这两个人现在在哪儿?”刘简之问。他知道再装下去就太假了。
“被吉武浩田关在地下室里了。”美由纪说。
刘简之心中一震,身体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快带我看看去!”刘简之说。
“我刚才去看了。”美由纪说。“两个人趁吉武浩田不备,跑掉了。”
刘简之重新坐了下来。
“佐藤君,你是不是认识他们?”美由纪问。
“不认识。但是有兴趣认识他们。”刘简之心想该反击一下了,“美由纪小姐,你能不能联系一下吉武浩田,我想去采访他!”
“吉武浩田不可能接受你的采访。”美由纪说。
“为什么?”
“别问了,总之是不能!你还是接着编你的花边新闻吧!”
美由纪朝小泽晴子走去。
看来,程振奇肯定无法按时到算命棚开门了。刘简之再也坐不住,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号。
“我找伊藤医生!”刘简之说。
程振奇坐在东京宪兵司令部羁押所的囚室里,等待提审。
但是,走廊上的脚步声来了去,去了来,仿佛是被人遗忘了似的,长时间没有人搭理他。
小窗外的阳光慢慢消失,黑夜慢慢来临,囚室慢慢变得一片黑暗。
突然,囚室里的电灯亮了起来,铁门被打开,一个宪兵提着一个便当走了进来。
“开晚饭了!”宪兵说。“吃完饭,去洗个澡!”
程振奇大感惊奇。
“所有的人都去洗澡吗?”程振奇问。
“就你一个!”宪兵说。
程振奇心想,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吃饱再说。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饭,又喝了一大碗汤。宪兵进来收了碗,说:“十分钟以后,有人带你去洗澡。”
“不必客气。”程振奇说。
果然,十分钟不到,两个宪兵把程振奇带到了浴室。命令程振奇脱光了衣服,拿起水管对准程振奇一阵冲洗,然后丢下一套囚服,让程振奇穿上。然后把程振奇带出了浴室。
又过了半小时,两个宪兵把程振奇从囚室里带出来,走过走廊,走到一间黑暗的屋子里。
一个宪兵打开了电灯开关,然后拉上门走了出去。程振奇这才看清,屋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正前方,立着两根柱子,这是“反吊鞭打”,会将受刑者的双手拉开,反吊在两边或柱子的上方,身体总是处于肌肉受力的状态,大脑也时刻保持紧张状态。
柱子左侧两米远的地方,摆着“踏杠”。这是一种让受刑人关节骨折和瘫痪的刑具,受刑者被灌各种“辣椒水”再用棍子挤压折磨。
柱子右侧摆着个水槽,这种被称为虾公见龙王的刑具,会把受刑人的头和脚绑在一起,然后投入水槽中淹死。
……
这些刑具,程振奇早在东北就听说过。每一样刑具,都会令人生不如死。
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打开了。先进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宪兵,跟着牧野带着池泽和竹中走了进来。
“坂上,看着这些刑具,有什么感觉?”牧野智久问。
“令人毛骨悚然。”程振奇说。
“你很害怕?”
“怕。”
“害怕的话,你就如实交代。”
“交代什么?”
“你的真名?”
“坂上赤井。”
“你的出生地在哪里?”
“我是孤儿。”
“孤儿,也有出生地。”池泽突然插嘴说。
“可真的不记得出生地在哪里。”程振奇说。
“你想试试这些刑具的味道?”竹中问。
“不不不,我不想试。”程振奇说。
“那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炸沉滚装船的?”牧野问。
“我不知道什么滚装船。谁有事无事炸船干什么?”程振奇说。“我算算是谁干的……”程振奇勾起手指摆弄了一番,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牧野问。
“滚装船上混进了黑社会的人。”程振奇说。
“你知道滚装船上装的是什么吗?”牧野问。
“我算算……一定是走私的大米。”装模作样一分钟后,程振奇抬起头,看着牧野智久说,“我算的对吗?”
“来人!”牧野智久喊道。
两个身体强壮的日本士兵走了过来。
“带他去‘踏杠’!”牧野命令道。
两个日本兵把程振奇拖到“踏杠”前,将一瓶辣椒水灌进程振奇的喉咙。
“我招!我招!”程振奇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