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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用指甲在辛德哈特的喉咙处按压,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狮子在合唱中过于激动且投入,狼需要时不时示意他放轻放低声音,不能喧宾夺主。

孩子们的圣咏已经接近尾声,但是他们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感到疲惫。

合唱是考验整个团体状态的演绎形式,而孩子们今天的状态格外得好。

或许是因为早饭很合胃口,或许是因为刚刚太阳晒得很暖和,或许是因为来访者们的加入令他们动容,或许是因为聆听者们的眼神太温柔。

斐柯的体内所酝酿的躁动已经濒临极点,整个室内弥漫着他的身体——透明的、散溢在空气里、和主体存在藕断丝连般联系的身体的一部分,展露出灾厄本质后显得不可捉摸,难以名状,却不会令人反感。

而博德的样子就显得鬼迷日眼了,他整条狗从头到脚都在用力,嘴巴咧到耳根,露出上下牙牙缝,眉头和嘴皮子皱巴巴,耳朵贴着脸颊,明明眯着眼,却给人以分离从眼皮缝里往外看的古怪,尾巴僵直如芦苇。

辛德哈特在大声唱,托起孩子们清脆的嗓音;罗曼在一手调节狮子音量一手辅助指挥。

格瑞斯在犯困,猫的心智徜徉在影子里,与拉贝林在另一个层面调节着合唱团的情绪。

米诺陶诺斯(牛已经变成了龙人姿态)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斐柯的头。他能看到这个伪人的体内正如生物工厂一样运转,以既不科学也不魔法的不可理喻形式生产各种肢体器官,然后再将这些半成品溶解重塑。效果比自己地底世界的培养釜的效果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但是特别难用——斐柯有自己的想法。

正在进行的是神术。辛德哈特知道的。虽然博德看起来浑身都在用力,但不能改变这是神术的事实。然而这个神术注定不会有应答。柱神们的居屋太过高远,渺小的呼号甚至哭喊都传递不到柱神的耳畔。柱神的前身是司辰,象征着世界诸多法则,艰难苦楚也是众生在醒时世界需要体验的一部分——纵然是伟大者们也不能将自己的傲慢凌驾于人们之上。柱神传下道途,教导圣职者,他们在【雅威的错误】的边界线上已经很努力在让世间往好的那面发展了。

只是还不够。

至少,辛德哈特·焰心觉得,不够。

很小的时候,过早接触了“亲人的临终”这件事,在辛德哈特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伤口。类似的,罗曼同样没有体会过另一位父亲的关爱,但是也没有多少悲痛。不过辛德哈特终究是辛德哈特,伤口结疤,伤疤具有力量。他在为【焰心】这一身份所带来的来自命运的恶意愤怒之前,就已经在为更大的、更广泛的恶意和不幸而愤怒了。

辛德哈特最初的异质欲望,就只是和“老有所依”与“临终关怀”有关而已。他不希望一位为国家、为岗位、为家庭辛苦付出一生的人在年迈时遭受这么“不体面”的退场。

随着年岁渐长,在奥恩和龟大师两人的悉心教导下,在和兄长辛普利修斯“微服私访”、偷偷用传送门离开午之宫满世界特种兵式旅游时,他看到了更多。贫穷、阶级差距、来自“他人”的地狱、纯粹的迷茫、生离死别、爱而不得......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些孩子们身上的,先天的残缺。

即使是燃烧者也难逃颅内之声的纷扰。

“你要谨慎甚至吝啬的运用自己的身份和力量,弟弟。”辛普利修斯这么提醒道。“我们是焰心,纵然我们中有一位‘有幸’不继承王位,也已经是世界上力量最强、权力最大的那一类人了。而一旦我们挥霍这份恩慈或者只是受到欺骗,便会造成极大的......恶果。”

于是辛德哈特也学着谨慎甚至吝啬。和辛普利修斯那样“天生的伟大领袖”不同,他总是学不会,龟大师批评他“不够成熟”,猫头鹰奥恩批评他“不够投入”,这些都没有改变辛德哈特的看法。

“这是不对的。”

“自夸地说,我是焰心;客观地说,我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并且还算是一位正派人物,拥有正常、健康健全、积极向上的性格。所以,既然我感到不适,那就一定有些事情不对。”

“柱神太高远,而圣职者......即使是纺车的圣职者也不能面面俱到。像是这些孩子们,真的没有办法获得帮助吗?只是因为代价太大。”

“第三能级的【工匠】、【牧者】、【纺命蜘蛛】......他们只要愿意花些心思,至少适配的义肢是能够提供的。但是第三能级都在忙于大功业。而这里......没有称得上功业的事情。”

“即使是瓦罗瑞亚所有先天残疾的孩子们都得到救治和疗愈,又能如何呢?甚至催生不出一位第四能级。”

“但这是不对的。”

辛德哈特在歌唱。嘹亮雄厚的嗓音将孩子们托起,乐音漂浮在发亮的纤尘中,圣咏迈向最后的高潮。

“魔王,先驱,狂徒,天选的英雄,可悲的疯人。随便哪个称呼,都是在呼唤我。”

“我们生而追逐辉光,亦如火花飞舞向上。”

“我作为燃烧者的神血族裔,与父神最相似的一位焰心,或许生来便有着更为宏大的使命,只是落在醒时世界的尘埃里。”

“即使只是辉光洒落的尘埃——”

“我也要谦逊而狂妄地说:夜幕尽头有我,而拂晓升起时未必有我;由我来重新命定日出的时辰,日出之后却不必仰望我;我先于众星一步自天际升起,却是要引领众星;若是现有谬误的、不真切的、被虚妄遮掩压抑的、不够良善明亮的,便由我重新裁定!”

“何者应当升起,何者需得落下。”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于是辛德哈特望向博德,他的眼底倒映着博德的身影,他的眼瞳犹如透出光的琥珀。

罗曼非常投入,甚至也在悄悄哼着圣咏的调子。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幕吗?或许不够优秀。和那些正式代表各个教团发声、充当使徒乃至众神喉舌的圣咏团们比起来,孩子们还是太稚嫩啦。不过对于这些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是值得铭记的一幕吗?这些孩子中的某几位,或许可以通过教会的层层选拔,戴上“此刻我们为柱神歌而不分彼此”的金面具,加入圣咏团;更多的孩子会从事一些他们残疾无碍的岗位;还有些孩子会早早死去,在算不上夭折也远远称不上长大的年纪。

但是罗曼会铭记,甚至愿意歌颂。

有何不可呢?

罗曼双手还在指挥,心神已经回到了幼年时。小小的白狼坐在永冻湖湖畔,感受着少有的无风的气候,看着云朵也会感到寂寥的苍然天空。和望不到头的积雪。整个大自然沉甸甸地压来,罗曼努力呼吸。

“一呼一吸间多少北地人降生又死去,一呼一吸间多少事物被彻底遗忘,一呼一吸间坟茔的呢喃又被遗落多少。铭记本身毫无意义。”

这么想着,罗曼感觉自己和父神更贴近了。

当时的罗曼觉得自己可以淡漠地看待贫穷、阶级差距、来自“他人”的地狱、纯粹的迷茫、生离死别、爱而不得......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些孩子们身上的,先天的残缺。小罗曼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准备好迎接作为终寒走向凝固的命运,准备好作为近似父神的神裔投身于整个铭记道途更大的功业。自己是可以被消耗的,神血就是这样的事物,无所谓,都一样,至少【坟茔允诺永不遗忘......】。

虽然幼时的罗曼还不理解这有什么意义。

青年时期,开玩笑一般,罗曼几乎完全丧失了铭记道途的适应性,变成了白爪爪灰狼,毛色上和安德烈作伴。只有罗曼自己明白,这不是因为“自己对道途产生怀疑”而遭受的惩罚,自己早就在怀疑了。然后,罗曼听从神谕,前往金银岛——

而现在.......罗曼微笑,将手用力扬起,乐音漂浮在发亮的纤尘中,圣咏迈向最后的高潮。

“或许我将永远迷惑,永远困扰,永远怀疑。”

“只是,我不再祈求坟茔的原谅。”

“因为我已经知道,我将踏上新路。铭记本身的意义我已经不在意了,我现在要做的是让应当被强调的事物焕发光彩,应当被埋葬的事物永远安眠。”

“我们生而追逐辉光,亦如火花飞舞向上。”

“神自然是怜爱我们的,但是祂们的爱总是深远宏大到我们不太能理解,有时我们甚至会难以承受。”

“而我们还是能在尘埃一样的醒时世界,选择互相爱惜。我们始终有选择。选择也是可以被引导的。只要他们看见我,看见我留下的残迹,总是在永夜里也会瞠目并奋进,真实不虚的事物远去了可我还在,美好多情的事物远去了可我还在,我将立起一座白塔,让无穷记录中值得显扬的那些高高升起。”

......就是此时,就是此刻!

于是罗曼望向博德,他的眼底倒映着博德的身影,他的眼瞳犹如封有光的冰块。

博德的想法非常简单。他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一路顺风顺水、柱神和蔼可亲、密特拉他们更是拟人非常,让博德有了完全错误的认知:柱神怎么可能不出手呢?想必是他们没注意到。真是粗心,那就由我来当个喇叭。

狗在耳边大声叫,这下总能听见了?

显然,这很善,结果也很美,至于是否符合实际、是否符合逻辑,仪式师不管这些。

博德这次没有用仪式,他只是调大了这个圣咏在某个层面的“音量”和“穿透力”。

圣咏结束。

金毛大狗的表情突然变得舒坦,结合之前鬼迷日眼的表情和全身用力的姿态,格瑞斯和拉贝林忍不住联想到了不好的画面,他们对视几眼,然后大笑出声。

拉贝林一走神,出大问题了。

狮子和狼的状态很不寻常,而狗的状态也不一般,斐柯毕竟是【伪人社会】,众灾厄里响当当的“头牌”,现在他在一股别人看不到但是对于灾厄“过于强烈的光照”之下,爆炸了。

未成形的器官肢体五官皮肤混合着乱飞,均匀、公平地糊了在场的所有人满身。

孩子们的视角倒没有那么猎奇,只是观众席的斐柯大哥哥“嘭”一声不见了。

“大哥哥是有事离开了?”福尔斯小声问道,同时,他双手比划着。

然后他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怎么了?......啊?啊!往!呜汪——”

小金毛开始惊喜地吠叫。

奇怪的物质贴在他的喉咙上,还有耳朵两侧。不知名的某些东西正在莫名其妙地运转,并且充当着缺席器官的功能。

墙头弹出好几个“普普通通”教国居民的脑袋——许多使徒被惊动了,军团也第一时间赶来,因为感知到这里发生了大规模的灾厄侵蚀事件......吗?

福利院乱成一团。

总的来说,就是孩子们的残缺器官突然“长了出来”,只是都是特定人物的肢体,比如博德的少年版声音,狼的胳膊、脚趾,牛的皮毛和耳朵,猫的五官......有鳞者们的身上似乎是直接取材于周围的人,反正那些鳃啊鱼鳍啊都不太合身,有翼者们更是长出来辛德哈特风味的翼狮翅膀,估计是斐柯在某些场合见的比较多......

不合身,不太适配,但是能用。

博德愣在原地。这不像是柱神干的。

“我!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