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风回到勤政殿时,沈诗琪正对着一幅舆图出神。
见到赵青风,沈诗琪并未多问天牢里的情形,只道:“茶还是热的,喝一杯暖暖身子。”
赵青风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声道:“断了。”
沈诗琪明了,赵青风说的是与赵青云之间最后那点血脉情谊。
像赵青云这等凉薄伪善之人,自然要配得上他应有的下场。
前世今生,总该有个清算。
“对了,赵府出事沈氏南逃一事,苏令宜亲自去查其中的蹊跷,还真查出了些东西,你看看。”
沈诗琪递给赵青风一份卷宗。
赵青风接过,看完之后面色顿时凝固。
原来,他父亲并非死于意外。
他父亲曾经写过的策论,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他大伯、也就是赵青云父亲的科举答卷上。
几乎九成相似!
赵青风瞬间想到许多。
父亲的郁郁不得志。
突然又蹊跷的病。
幼年时,多年不曾上门的大伯一家,为何忽然提出要给父亲遗作出集子,还搬走了不少父亲的笔记。
许多模糊的记忆,逐渐撕开不堪的一角,露出些许真容。
原来是一家子豺狼。
......
......
赵青风淡淡将那卷宗归还。
“多谢元帅。”
沈诗琪笑笑,又将一份刚刚拟好的诏书递给赵青风。
“明日午时,朱雀门外,公开处决。”
赵青风接过诏书,目光扫过上面一个个名字,最后落在了赵青云和沈语嫣二人之处。
上面并未写明他们的处置方式,只是一片空白。
“元帅打算如何处置此二人?”
沈诗琪轻笑一声。
“一个妄想做皇帝,一个妄想做皇后。”
“我自然要成全他们。”
次日,朱雀门外人山人海,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百姓们自发前来,看着这些妄图再次将京城拖入战火的乱臣贼子伏法。
午时三刻,囚犯被押上高台。
一个个面如死灰。
赵青云也在其中。
头发散乱,面颊上满是泪痕与污垢。
唯独沈语嫣,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囚服,却挺直了背脊。
她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苏令宜立于高台之上,展开诏书宣读。
“……沐氏、宋氏等一众反贼,勾结乱党,意图谋逆,罪大恶极!按律当斩!家产充公,三族之内,流放海外,永世不得还朝!”
话音落下,一片叫好之声。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溅高台。
很快,台上便只剩下赵青云和沈语嫣二人。
赵青云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不多时身下一阵腥臭弥漫。
“元帅饶命!元帅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苏令宜厌恶地皱眉,拿出另外一份诏书。
“赵青云,你假冒皇室血脉,蛊惑人心,意图窃国,本该凌迟处死。”
“但元帅仁德,念你被人蒙骗,姑且饶你一命。”
赵青云闻言,眼前一亮,立刻开始磕头,砸得石板砰砰响。
“谢元帅不杀之恩!谢元帅!”
“别急着谢。”苏令宜皮笑肉不笑。
“你不是想体会做人上人的滋味吗?”
“元帅成全了你。”
“来人,将此人押入宫中净身,往后,就在清宁宫的茅厕里当差,也算是伺候主子了。”
清宁宫,是宫里最偏远的废弃宫殿,专门用来处理宫中污秽之物的地方。
此言一出,围观百姓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大笑。
赵青云脸上的狂喜凝固,他不敢置信地抬头,苏令宜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不,不!杀了我!你杀了我!”
赵青云反应过来,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下意识的要挣扎,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禁军士兵死死按住,拖死狗般拽下高台。
台上只余沈语嫣一人。
她从头到尾都看着这场闹剧,脸上反倒是一脸淡漠。
苏令宜走到她面前。
“沈语嫣,到你了。”
“你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母仪天下吗?”
沈语嫣不欲就这个话题多言:“我要见他。”
苏令宜撇嘴:“元帅也是你能见的?”
见沈语嫣眼中疯狂之色比赵青云还重,苏令宜也不想多耽误,立刻道:
“元帅吩咐了,伪帝楚潇匆匆下葬,还未有皇后合葬。你既然这般仰慕皇权富贵,元帅便做主,将你赐婚于伪帝,追封为后,即刻送入皇陵,与他同穴长眠。”
“也算了了你一桩心愿。”
生殉!
沈语嫣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恨意与不甘。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顾瑾言!你果然够狠!”
“我等着你!我在下头等着你!总有一天,你会下来陪我的!”
苏令宜不为所动,只是挥手。
“堵上她的嘴,送她去圆她的富贵皇后梦。”
士兵上前,用布团塞住了沈语嫣的嘴,将她押了下去。
人群渐渐散去,其中不乏仍旧留在京中的权贵家奴。
百姓们交口称赞元帅的英明果决,官宦人家却对这位年轻掌权者的狠辣手段有了新的认识。
勤政殿内。
炭火烧得正旺。
赵青风将最后一份公文归档,殿外的寒风似乎也小了些。
“元帅,逆贼已除,接下来,是否该商议……还政于民,择贤而立之事了?”
赵青风抬起头,试探问道。
“不急。”
......
......
青州。
秋分过后,便一日凉过一日。
顾晗给摇篮里的女儿掖了掖被角,又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肉嘟嘟的脸蛋。
昭昭已经五个月大了,不再是刚出生时那副红通通、皱巴巴的模样,小脸养得白白胖胖,眉眼愈发舒展开,愈发能看出世子的影子。
小家伙砸吧砸吧嘴,睡得正香,浑然不知她的娘亲正对着她唉声叹气。
“昭昭啊,你说你那个爹,是不是个大坏蛋?”
顾晗小声地嘀咕着,语气里满是怨念。
“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回来看一眼。再不回来,你都要不认得他了。”
“整天就知道写信,信纸能吃还是能看啊?干巴巴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狗东西,负心汉……”
他越说越觉得委屈,眼眶都有些泛红。
理智上他明白,世子在京城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那些奏章,那些军务,没有哪件是轻松的。
可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回来喘口气吧?
顾晗越想越气,从摇篮边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的碎碎念就没停过。
“等他回来了,我就,我就不让他进门!”
“让他睡书房!不,睡柴房!”
“还有,不许他抱昭昭!让他看着眼馋!”
他正一边盘算着怎么惩罚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一边气呼呼地转身,准备去倒杯水润润骂干了的喉咙。
可一转身,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不知何时,屏风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