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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诗琪只是淡淡道:“对付聪明人,就要用最直接的法子。他若有异心,今日便走不出这道宫门。同样,他若忠心,今日之后便无动摇的可能。”

赵青风默然。

……

江鱼儿走出宫门时,只觉得深夜的冷风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生疼。

他挺直了背脊,脚步却有些虚浮。

直到坐上马车,一路行驶到京城僻静巷子里的宅院前,整个人依旧恍惚。

宅子不大,却干净雅致,是元帅特意为他置办的。

门口的两个护卫见到他,恭敬地行了一礼,推开了门。

院内灯火通明,机灵的小丫鬟迎上来:“江爷,您回来了!老夫人方才还念叨您呢!”

提到阿婆,江鱼儿的心猛地落回了实处。

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玉坠。

其实是个玉佩。

但是自小阿婆就让他戴着,且穿在衣服里,不要轻易示人。

想到阿婆,江鱼儿有意让神情松弛,放缓脚步走入内屋。

一进屋,就看见倚在软榻上看书的阿婆。

屋里烧着银丝碳,温暖如春。

阿婆一身柔软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竟有了几分血色。

虽说眉宇间依旧带着久病难愈的疲态,但比起在青州那间破屋里时,精神头已是天壤之别。

“阿婆!”江鱼儿眼眶一热,快步上前,在她身前蹲下。

“鱼儿回来了。”陶嬷嬷放下书,满是皱纹的手抚上他的脸,眼中是化不开的慈爱与欢喜,“快让阿婆看看,这趟出去,累着没有?瞧着都瘦了。”

“没瘦没瘦,元帅待我极好,如今手底下千百个弟兄都听我的!”江鱼儿强撑起笑脸,抓着阿婆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掌心,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蹭。

紧绷一晚上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陶嬷嬷笑着,仔细端详江鱼儿的脸,笑容却慢慢淡下去。

她拍了拍他的背,一如儿时哄他睡觉那般轻柔:“鱼儿,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江鱼儿挤出笑脸:“没有啊!阿婆您想什么呢,一切都好得很!这一趟出门我立了大功,元帅要给我升官,还赏了我好多东西!”

陶嬷嬷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收回手,慢慢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鱼儿,你从小就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孩子。好孩子,如今的日子眼看着好起来了,更要过得开怀才是,若是过的不开心,咱们倒还不如回到青州山里。”

江鱼儿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阿婆,您说……我是不是这辈子,就注定只能这样做个小人物了?”

“若是我没什么大出息,一辈子就这样,您会不会觉得我没用?”

“傻孩子,”

陶嬷嬷笑了,眼角笑出了深深的皱纹,一如既往的温和,“什么叫‘有出息’?什么又叫‘没用’呢?”

“在阿婆心里,什么皇子贵胄,什么封侯拜相,都比不上我的鱼儿能平平安安,一辈子吃饱穿暖,不受惊吓,不受委屈。”

“阿婆唯一所求,就是和鱼儿一起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一生平安,”

“这便是最好的出息了。”

江鱼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滴砸在陶嬷嬷满是沧桑老茧的手背。

“阿婆,我明白了。”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江鱼儿眼中的坚定更多了一分。

三日后,一个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南方叛乱的逆贼,被押解回京了!

囚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街道两旁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

如今京城里,元帅的声望极高。

百姓有多敬重元帅,就有多厌恶这些反贼。

一个个对着囚车里扔着烂菜叶和石子,不停咒骂。

“打死这些反贼!”

“元帅开仓放粮救我们,你们却想着造反,猪狗不如的东西!”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把持着南方的盐铁,米价才那么贵!活该!”

赵青云和沈语嫣的囚车在最前面。

赵青云发髻散乱,满脸污泥,蜷缩在囚车一角,眼神涣散,躲避着百姓的怒火。

而沈语嫣,她没有躲,反而抬着头,任由那些污物砸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那些曾经在她眼中如同蝼蚁般的百姓,听着他们的咒骂,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输了。

她这一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到头来,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勤政殿内。

赵青风整理好最后一卷文书,正准备歇息片刻,沈诗琪的声音从主位上传来。

“人都到了,在天牢里。”

赵青风握着笔的手一顿,没有抬头。

“想去见见吗?”

赵青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

“属下想去见他最后一面。”

“好。”沈诗琪点头,“我让人备车。”

天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朽的气味。

赵青风坐着轮椅,被亲卫推进了最深处。

昏暗的火光下,赵青云被铁链锁在墙上,形容枯槁,哪还有半分当初在京城时的风采。

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他费力地抬起头,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人。

浑浊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光亮。

“青风!堂兄!”

他挣扎着扑到牢门前。

“堂兄,你来救我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赵青风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平静,语气近乎淡漠:

“不知悔改。”

“悔改?我何错之有!”赵青云激动地嘶吼起来,“都是沈语嫣那个贱人蛊惑了我!青风,我们是族亲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

“你快去跟顾瑾言,不,跟元帅求情,你告诉他,我愿意做牛做马,只要他能饶我一命!”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错?”赵青云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小心打量着赵青风的神色,见到赵青风不为所动,赵青云有些慌乱,很快又道:“青风,不,堂兄,求你了!那时在书院,我并不是真的不愿意与你相认,只是怕坏了你的清誉,觉得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保全方式啊,堂兄,是我不对,是我太狭隘了,只求堂兄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救救我吧!”

赵青风的脸色更冷了一分,看着赵青云那张已经急切恐惧的脸,顿时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兴致。

“罢了。我与你,原本就无甚可说的。”

说罢,便让亲卫推着他离开了天牢,不论身后的赵青云如何哭求,都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