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皇室亲眷坐满了大殿。
他们穿着殿外人一辈子都穿不上的华服，戴着足够让寻常人温饱半生的珠饰，吃着用了近六个时辰才做出来的膳食，却高举起酒杯，试图以没有任何重量的几句话来宣判、计划旁人无比沉重的一生。
放下酒杯，某位以皇叔自居的男子，脸上泛着酒醉的红晕，嘴里大声地说着：“送出的女人，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即便她是言国的公主又如何，她已经嫁人了，早就不干净了，接她回来，只会败坏我们言国的名声。”
对面的白策，双手随意地搭在桌上，顺口附和道：“扶光公主去往宁国，是两国联姻，若是贸然将公主接回，恐对言宁两国之间的承诺不利，此事，陛下万不可儿戏。”
“陛下莫不是娶了新后，叫儿女温情给昏了头，从古至今，就没有和亲公主无故返国的道理。”说话的人，笑出了声，“要是宁国国君厌弃了公主，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边说，他便站起身：“弃妇，一杯毒酒送去，就够了。”
说完，仰头将酒水饮下。
还没等他放下手，一支羽箭便刺穿了他的手掌，把酒杯打落。
顿时间，惨叫声在大殿里回荡。
坐在旁边，目睹鲜血喷溅的言皓，淡然一笑，用手里的筷子为身边的小白夹了一块牛肉：“我想这个味道你应该喜欢，快尝尝。”
小白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的筷子掉在地上：“血……”
“别看，脏得很。”言皓侧身，挡住小白的目光，“吃饱了，我带你去御花园里逛逛，听说，那里的茶花开得正好。”
不知道小白听没听清，他望向高台上的言璟。
“说够了吗？”
言璟坐在龙椅上，身边站着握弓的上官庭。
“与宁国的承诺，会继续。”言璟接过上官庭递来的温水，喝一口继续道，“朕已与宁国国君商讨，将他身边的月不落特封为言国的容亲王。”
不顾台下议论，言璟紧接着说：“容亲王会继续言国与宁国的承诺，而扶光公主将不再是公主。”
“她会是言国未来的君主。”
此言一出，大殿安静了一瞬，随即哗然。
“女子怎可当得一国之主？！”
“她都已经嫁为人妇，就算能接回言国，也绝不能为国君！”
“说得对，让一个弃妇做皇帝，简直荒谬！”
“扶光公主幼年时便送往宁国，如今在她心中，到底归心何处尚未可知，断不能如此草率就将她封为皇太女！若是陛下要为自己寻一位继承大统的人选，皇室中多的是出众才俊，陛下亦可慢慢筛选。”
白策再次开口：“陛下，扶光公主自幼由宁国教养至及笄，对于公主的品性，我们一概不知，倒不如等公主回国，细细观察数月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喝酒吃肉的白兼，此时却张嘴回驳自己的父亲：“陛下与公主，乃是一母所出，陛下既能坐得龙椅，那公主亦然坐得，何况，公主被送往宁国时已有七岁，她在言国的七年，想必父亲也是亲眼见过的，她到底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一位怎么样的公主，父亲和在座的各位，真的会不知吗？”
今年的言珺，已经二十六岁。
在她现有的人生里，有十九年都是在宁国度过的。
每年从宁国送回来的书信，言珺没有提过一句回家，也没有说过一句难过。
大殿内，没人知道她在宁国的十九年过得如何，是不是会想家。
台下的他们只关心，言珺在宁国是不是得体、是不是受宠，有没有惹得宁国不快、不满。
公主在他们眼里，就像是桌上的一盘菜，可以随意将她吃下肚。
被拆台后的白策，黑了脸：“白兼！”
“父亲。”白兼吃着菜，不急不慢地说：“你想要的这辈子注定得不到。”
“早日看清眼前，死心吧。”
将声音放轻，白兼用仅够两人听见的声音继续说道：“你逼死了你的妹妹，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听后，白策突然吐出一口血。
指着白兼，白策直挺挺地倒下。
台上的言璟看见，立马抬手唤人把白策抬了下去。
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龙首，言璟笑脸盈盈道：“这言国是朕的，朕要谁成为谁，是朕的决定。”
“你们可以选择接受，当然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朕的决定不会改变，而你们，朕就说不准了。”
话音一落，只见上官庭利剑出鞘，像是一只听候施令，随时准备扑起的猛虎，守在言璟身侧。
今夜的大殿，是鲜红的。
宴会结束，言璟独自一人来到御花园闲逛。
走着走着，他听见不远处传来动静。
言璟立即拔剑，挡在身前：“谁！”
黑暗里，小白缩着身子走了出来：“是……是我……别杀我！”
“我只是……不小心迷路了……”
越说，小白的头越低：“我不是有意的。”
看清何人后，言璟把剑收回剑鞘，皱眉道：“你怎么一个人，言皓呢？他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
提到言皓，小白的脑袋更低了，就差没把自己埋进土里。
使劲听，言璟才勉强听见小白说：“我……我和殿下走散了……天太黑了，我……我一时急昏了头，忘了殿下说的……要在原地等他……”
听完，言璟不禁讥讽道：“真够蠢的。”
“也不知道言皓的眼睛是什么时候瞎的，路边随便捡条没人要的狗都能叫上小白。”
被骂了，小白也不回嘴，只是悄悄往后退。
快要退回黑暗里时，言璟又说：“跟着朕。”
“啊？”
闻言，小白困惑地抬起头，但一碰上言璟的视线，他又像乌龟一样立马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这里这么黑。”言璟环看四周，“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朕岂不是又得被言皓烦上数日。”
上次言皓为了求言璟赐婚，在怜庭殿里一连十日，盯着言璟批奏折，见大臣，时不时还大喊大叫，一会儿口渴了，要喝酒，一会儿肚子饿了，要见他的小白。
最后还是上官庭出手，将言皓赶出了宫。
赐婚一事，不了了之。
跟着言璟，小白很快就走出了漆黑的御花园，见到了同样寻他的言皓。
一瞧见小白，言皓当即就跑过来抱住了他：“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
小白拍拍言皓的背：“是陛下，是陛下带我出来的。”
等小白推开言皓，想要道谢的时候，言璟早就没了身影。
没有缘由，小白看着身后的黑暗忽然问言皓：“殿下，陛下开心吗？”
问完，小白自答道：“是开心的吧。”
言皓揽住小白的腰，说道：“都如愿当上皇帝了，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小白扭头，问：“殿下，你也想当皇帝吗？”
“以前想。”言皓冲小白笑了笑，“现在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