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命运的残酷与诡谲,远超最绝望的想象。
它往往在你刚刚触摸到希望之光时,将其狠狠掐灭,并以更惨烈的方式,将你推入深渊!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猛地炸开,瞬间撕裂了夜晚的相对宁静!
路边,那看似稳固的蓝色围挡内部。
一根需要数人合抱的、重量惊人的水泥管道,不知是因堆积不稳,还是受地下隐隐传来的异动影响…...
蓦地,失去了平衡,从堆积处的顶端滚落下来!
下一秒!
那根灰黑色、冰冷沉重的巨物,如同挣脱束缚的洪荒猛兽,带着毁灭一切、碾压万物的恐怖气势!!
直直地、精准地、以一种慢镜头般却无法抗拒的姿态,朝着出租车碾压而下!!
迟慕声脸上那尚未完全绽开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笑容...
瞬间,僵死凝固在脸上!
他就站在车门外,仅仅一步之遥。
身体,还保持着弯腰接狗绳的姿态。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巨大的死亡圆柱,如同塌陷的天空,轰然覆盖了他全部的视野!
“轰——咔嚓——!”
水泥管道先是重重砸在出租车脆弱的顶棚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牙关发酸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
下一刻,它只是借着下落的恐怖惯性微微一顿,随即继续无情地向前翻滚。
瞬间,将整辆出租车连同旁边停着的几辆无辜轿车一起,如同碾碎火柴盒般,碾压、挤压、揉皱!
车身结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瞬间塌陷、瘪缩下去。
几辆车的情况一模一样,顷刻失去了所有原有的形状,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冒着丝丝白烟的铁皮废墟!
就这几秒内。
就仅仅只是几秒...
刚才还充满了母亲温柔道谢声、狗儿轻微哼唧声、引擎微微嗡鸣的生命空间...
此刻,已化为一座沉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金属坟墓。
没有呼救。
没有最后的惨叫。
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丝声响。
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死寂。
紧接着,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
如同地下涌出的罪恶泉眼,从变形的车门缝隙、被压扁的底盘各处不可抑制地、涓涓地涌出…...
它们蜿蜒流淌,迅速在冰冷粗糙的路面上蔓延开来。
无情地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刺目到令人晕眩的猩红版图…...
下一刻。
仿佛是为了给这幕惨剧奏响最后的丧钟!!
大地开始剧烈地、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摇晃起来!
脚下的土地,如同变作波涛汹涌的海面!
剩下的几根水泥管道也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在剧烈的震动中纷纷脱离了束缚,化作巨大的、失控的死亡轮盘,横冲直撞地朝着四周疯狂滚动、碾压!
“地震了!!”
“地震——!快跑啊!!”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至极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原本还算有序的广场瞬间陷入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奔逃,互相冲撞!
迟慕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灵魂,呆呆地站在原地…...
瞳孔,放大到极致。
倒映着那滩在他眼前迅速扩大、蔓延的温热血色…...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感觉在瞬间被抽空。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
一声不似人声的、从喉咙最深处、从灵魂裂缝中挤压出来的、极度压抑后终于彻底爆发的嘶吼,猛地撕裂了他自己的声带!
也撕裂了这混乱的夜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被这声嘶吼唤醒了痛觉,迟慕声发疯般想要扑向那堆废墟,想要去拉那早已不复存在的车门!
可他甚至不知道该拉哪里!!!
那扭曲的铁皮混合物让他无从下手,只能徒劳地站在那片迅速扩大的血色前,浑身剧烈地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碎裂的叶子!
无助和绝望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钻入他的骨髓。
他抬头,死寂茫然地环顾四周…
到处都是奔逃、踩踏的人群…...
远处的建筑物在摇晃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玻璃“哗啦啦”碎裂坠落的声音、重物倒塌的轰鸣声、孩子凄厉的哭喊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混乱中,他被一个惊慌失措狂奔而过的男人猛地撞倒在地。
手肘和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不管不顾,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堆扭曲的、不断渗出刺眼猩红的铁皮残骸爬去!
眼睛里,只有那片血色,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过去!过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沾满粘稠血污和灰尘的车门残骸时!!
就在他几乎能闻到那浓重血腥气的刹那!!
周遭的一切景象——
奔逃的人群、摇晃的大地、狰狞的水泥管道、刺目的血色、扭曲的车辆......
如同被打碎的镜花水月般,骤然扭曲、模糊、继而彻底褪色、消散!
所有的喧嚣、混乱、极致的心痛与彻底的绝望,如同退潮般瞬间从他感知中被抽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保持着向前爬行的、狼狈而绝望的姿势...
一手向前伸着,却猛地按在了一片冰冷而光滑、异常干净的地板上!
——迟慕声爬进了震位静室!
从那个血与火的地狱…
直接坠入了这片绝对的死寂。
…...
而他,仿佛对这一切荒谬的切换早已有了某种麻木的预料。
他就保持着那个半趴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姿势…
静静地、一动不动地趴在静室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地板上……
然后...
迟慕声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般抬起头。
目光精准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死寂,投向那张唯一的餐桌方向。
那个熟悉的、象征着轮回与固定的食盒...
此刻,正如同昨日一样,从穹顶那仿佛永恒不变的帷幕处缓缓降落,正无声地、有条不紊地摆放着菜肴…
食盒的中央,赫然仍是那道色泽金黄、油光发亮、无比刺眼、如同命运嘲讽般的——
葱油拌面。
他就那么趴着,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迟慕声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食盒。
盯着那碗仿佛凝聚了他所有痛苦与失败的葱油拌面。
脸上,是骇人的、没有一丝血色的煞白。
眼神, 空洞得如同万物终结后的深渊,透着一股足以冻结空气的、令人心悸的绝望…...
那是一种所有希望、所有挣扎、所有情感都被彻底碾碎后,剩下的纯粹虚无…...
下一刻。
在这片连呼吸声都显得多余的死寂中…...
迟慕声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向上扯动。
一声极轻、极低...
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充满了无尽凄凉、彻底无助、以及看穿一切荒谬后的崩溃的笑声,从他剧烈颤抖的喉间低低地溢了出来...
“呵哈…哈哈…...呵呵…哈哈哈…”
这笑声,干涩、沙哑、破碎。
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更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片绝对寂静的白色空间里幽幽地、绝望地回荡开来。
它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噩梦。
一个无论怎样努力,最终都会被引向同一个残酷终点的、绝望的轮回。
…...
…...
上方,“镜花水月”之畔——
当白兑的身影自兑位静室中显现时...
几位师尊的目光微微瞥过,彼此间交换了一个无声的、带着了然与些许无奈的眼神。
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然而,当他们将视线转向风无讳所在的巽位时...
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只见,风无讳如同被困在透明牢笼中的幼兽,双目赤红,正发疯般捶打着静室无形的壁垒。
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那单薄的身躯里,爆发出绝望而狂暴的力量,瘦高的轮廓在烛光中扭曲,凤眼血丝密布。
周围碎瓷溅地,一拳一拳砸向周围,鲜血从指节渗出,映着烛火惨红。
绳直眉头紧锁,目光紧紧跟随着风无讳每一个自残般的动作,一言不发。
那向来温和的脸上,此刻沉郁得能滴出水来。
若火与玄谏、长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若火那只独眼眨了眨,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这沉重的氛围。
他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开口:“那什么…小孩嘛,心性未定,气性大点也正…...”
然而,若火的话音未落——
艮位静室入口处光影猛地一阵扭曲,艮尘的身影仿佛是被谁从半空狠狠抛出!
“噗——!”
一口浓稠的鲜血狂喷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艮尘重重摔在地面,面色狰狞,长发流云鬓角乱舞,深邃眼眸中痛色如潮,剑眉倒竖!
胸口剧烈起伏,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映着烛光拉出长长的血丝...!
空气骤然凝固,仿佛被无形寒冰冻结。
几位师尊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
由方才的忧虑转为全然的错愕与震惊,目光齐刷刷地钉在艮尘身上!!
紧接着,就在下一刹那——
几乎是同一时间,震位入口处,迟慕声的身影如同从血海地狱中爬出!
是以一种极其扭曲、狼狈的姿势,爬了进来。
他并非走出,而是真正的四肢着地,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无形的创伤压垮了脊梁。
迟慕声伏在地上,肩头剧烈耸动。
一阵破碎的、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清晰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呵…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里,是彻骨的冰凉、无尽的荒谬与濒临崩溃的绝望。
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令人心头发毛。
…...
此刻,下方各界的景象,堪称一幅群魔乱舞的绝望图景:
陆沐炎和少挚正沉默地进食,周遭的崩溃完全不染分毫;
白兑的兑位静室内,打翻的糖桂核桃盏碎片与点心狼藉一地。
而她本人则背对一切,盘膝而坐,周身炁息冰冷躁动,正在疯狂练功;
风无讳依旧在歇斯底里地砸着周围的物什,仿佛要撞破某道无形之墙;
艮尘吐出血后,直挺挺地跪倒在地,目光涣散,仿佛神魂已随那口血一同离去;
迟慕声则趴伏在地,那凄厉又破碎的笑声持续不断……
下方的坤界,哪里还是什么修炼秘境?
简直成了一座充斥着痛苦、疯狂与绝望的疯人院!
若火张了张嘴...
半晌,他才抬手挠了挠他那头乱发,独眼中情绪复杂,最终干涩地挤出一句:“…咱家离祖…确实…挺牛逼哈……”
他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慨,也不知是赞叹还是无奈。
几位师尊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再接话。
所有的目光都重新投向下方的水月镜屏,静静地、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
等待着这场集体心魔风暴最终会走向何种结局…...
是彻底的沉沦,还是于绝望中迸发出一线生机?
…...
外界的天色悄然变化。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远山。
天空过渡到深邃的蓝调时刻,冷冽的星子开始零星闪现。
最终,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鹅绒幕布,缓缓覆盖了整个天际。
唯有亭中的水月镜屏,依旧散发着幽幽微光,映照着下方那一幕幕人间悲喜剧。
氛围在寂静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与宿命般的苍凉。
…...
…...
上方,“镜花水月”畔——
几位师尊竟是一夜未眠。
他们就那般直勾勾地守着下方水镜,唯恐下方几人再生出什么难以预料的变故。
褐袍男人还送来了两盘象棋,甚是贴心地为他们寻了个解闷的物事。
长乘几位师尊便在这守候中,看似悠然闲趣地在棋盘间无声厮杀。
目光,却时不时如鹰隼般掠过下方那一个个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