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雪妍算准了言青豫定会让人跟着，说不准淮安王府那边听到消息也会暗中寻她。故而她做了两手准备，先让丹淑偷偷去皇宫里送了封信，让珺宁传她染了较为严重的风寒，再则是兄长那里，若要瞒住父亲唯有兄长这一条路可走，可她又不能说的太明，便谎称去金漠找蓁胥。
为了爱情……想必兄长能理解的吧……
言青豫那里她也想了法子，那便是找人假扮自己，乘马车往金漠的方向先行，自己则换了衣服前往黔州。
这点小心思，希望不会被言青豫看透。
至于南凌延月……她叹了一声，他若是知道自己就这么突然跑了，会大发雷霆么……
师雪妍摇摇头，扔掉脑中过于“恐怖”的幻想，既然出都出来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是师雪妍第二次离开淮洛皇城，与第一次心境不同，没了玩乐的心思，反而觉得脚下的路愈渐沉重难行。
“就送到这吧。”师雪妍从老二的手中接过包袱，嘱咐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和你兄弟看紧些，无论是何情况，皆要记下。”
“姑娘……你当真要一个人去？”老二瞧了一眼她身上寻常农妇的衣服，就算是一身粗织布衣，依然掩盖不住她身上的华贵之气，举手投足都是世家小姐的姿态，如何能瞒过一些明眼人。
老二着实担忧这姑娘，不会武功，又顶着这样一张脸，去了何处都是危机四伏。
“忘了我是如何在你们手中活下来的么？”师雪妍道：“我从黔州一路走来，什么都经历过，此次不仅关乎师家存亡，有些事情，我定要亲自去一趟才会安心。”
金漠路途虽不算太远，但那种鱼龙混杂之地，放眼整个祁国都没有比之更危险的地方，她的聪慧或许有些作用，可穷凶极恶之徒有时是无法以常理来推，意外往往来的过于突然，她又如何自救？
老二还是觉得有些冒险，师雪妍却不容他再劝：“你帮我守好师家，待我回来，我定会厚礼相谢。”
“姑娘，我与兄弟们的命是你救下的，救命之恩当以命相报，姑娘放心，我与兄弟们定会帮你守好师家。”
说完又揪着车夫的衣襟道：“将姑娘安全送到金漠，否则要了你的狗命！”
那车夫抖了抖，连连赔笑道：“您放一百个心，小的哪敢，定会竭尽全力护送姑娘！”
但师雪妍此行不是要直接去金漠。
她要弄清楚的事情不止一件，故而势必要再去一趟黔州，这也是与老二提前说好的，绕道比不绕道更为安全。
上一次去黔州时，因风雪太大故而马车行的速度不快，加之她的身子扛不住，耽搁了好几日才到黔州。如今天气刚入秋，无风无雪，温度也很适宜，对于出行来说是再好不过。
可她到底算漏了天气，黔州正入雨季，故而刚到宿阳郡便下起雨来，且那雨似不会停，马车若是在泥泞的山路里跑太过危险，师雪妍不得不选择找了个小店与车夫先住下，待雨停后，她给车夫留了一封信转道去了一趟小竹村。
这里离小竹村并不远，但难的是那时有蓁胥带路，她只能找了一辆赶着出城的牛车，好在老夫妻两人与她同一方向，她给了些银钱，待到了地方和两人道谢，本想再多给些，被老妪拒了。
“你一个姑娘身上总要留些银钱，刚才给的那些很够了。”老妪看了一眼那村子，又打量了她一眼：“姑娘……不像是村子里的人，来这偏僻的村子做什么？”
师雪妍微微垂眸，低声道：“家里遭了难，来投奔大伯母家。”
原是如此，那老妪也不再好奇，催促着老头子赶着牛车继续赶路。
师雪妍凭着记忆找到了林氏的门前，见门没锁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此处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师雪妍走到院中，拿起木架上晒的草药闻了闻，正恍惚间蓦然发现身后像是有人。
她转过身去，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女童愣愣地看着她，随即问道：“你是贼吗？”
师雪妍无语凝噎：她哪里像贼了？不过……这孩子有些眼熟。
“宛儿？你……”
“婶婶！家里进贼啦！”
师雪妍话还未说完，宛儿便跑着进了屋，只是口中喊的那几句让她着实有些惊恐。
果然下一刻，林氏提着把菜刀冲了出来，将宛儿一把拉到背后，大吼道：“贼在哪呢？！在哪呢？！”
师雪妍叹了一声，看见林氏这精神气，挺好。
“婶子，是我。”
师雪妍笑着跟她打招呼，林氏望见她愣了好一会，却没有靠近，反而拿着菜刀指着她：“你少唬我，那小姑娘好好待淮洛呢，你到底是谁？装扮成她的模样做什么？！”
师雪妍：“……”
这又是哪一出，林氏这警惕心也太高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面皮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婶子……真的是我，我途经此地，来看看你与宛儿。”
林氏放下菜刀，疑道：“你真是雪妍？”
师雪妍点了点头道：“可否跟婶子讨口饭吃，大老远的来肚子有些饿了，只不要是白粥就好。”
林氏一听白粥二字才确定了她的身份，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满面笑意的师雪妍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了她的手臂上，给小姑娘拍得倒在了一侧的门板上。
师雪妍揉了揉胳膊抱怨道：“婶子你……轻些……”
林氏哈哈一笑，拉过宛儿指着师雪妍道：“宛儿，这是你师姐姐，还记得她么。”
算算时间着实也没过几月，这小丫头个子高了不少，也胖了一圈。一开始师雪妍没认出宛儿来，只不过那孩子的眼睛有些特别，她也是看了这双眼睛才认出。
其实也不难猜测，林氏最怕麻烦，不喜孩童，故而她的身边不是宛儿还会是谁。
林氏帮师雪妍拿了包袱，催促她进屋吃饭。
屋内的桌上摆了三道小菜，林氏为她添了碗饭，口中喃喃念叨：“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个儿跑来小竹村做什么？小石头人呢？他舍得让你一个人来小竹村？”
“蓁胥他，在金漠。”
“金漠？小石头去给淮安王打仗了？”
林氏提高了声调，宛儿下意识捂了耳朵，师雪妍手中的筷子掉了。
“没……”师雪妍按住她的手，安慰道：“金漠暂无战事，他去金漠只是因那里近日流匪猖獗。”
林氏这才缓下口气，可又看了一眼师雪妍，觉得不对：“那你呢？你去金漠做什么？”
师雪妍脸色微变，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去找他……”
林氏听后笑了起来，给她碗里夹了不少菜：“算你有良心。”
师雪妍有些愧疚地嚼着菜，她此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找蓁胥，但她心里却是想见他的……
“你是救我的那个姐姐么……”
宛儿咬着筷子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她。
“宛儿记得我？”
宛儿点了点头，腼腆一笑。
三人一同吃过饭，林氏留她住了一晚。因宛儿年纪小怕黑，晚上都是与林氏一同睡，师雪妍便等着林氏哄睡了宛儿才与她坐在一处说起了正事。
“此次前来除了见见婶子与宛儿外，还有一事想求婶子帮个忙。”
师雪妍在纸上画了一株草。
“这草呈深黄色，叶片狭长形似柳叶，边缘光滑但叶面带有细小绒毛，有几处叶脉带有褐色斑点，根系细密如蛛网。婶子可曾见过？”
林氏拿起画纸仔细看了半晌才道：“有些像乌萱草。”
“乌萱草？”师雪妍曾看过几本辨别草药的书，好像也没有这种草。
“这是一种剧毒的草，金漠人用它与其他几味草药中和沙漠里几种毒虫的毒性。这种草若要入药，必要熟知用量的药师才行，否则多一点都会要了人命。”
原来如此。
当年长宁侯构陷父亲与孤衍氏合谋一案，但凡碰过证物的几人都中了毒，且还是无可解的剧毒。那时的长宁侯也是狗急跳墙毫无办法，才让人想了个“以毒攻毒”的主意，后察觉后遗症不小，便将脑筋动到了她身上，设计用她的性命逼迫南凌延月交了解药。
而言青豫确是个意外。
谁都不曾怀疑他也中了毒。
她与父亲没想到，南凌延月也没想到，故而开始的调查方向也没有朝着他那边，以致之后发现却被他找到了压制之法。
只是现如今，这压制之法也快失效了。
她该高兴的不是吗？可她还不能让言青豫死，因他发现言青豫的身后还有人。
那日在极乐宫的花船上遭遇暗算，她在昏死过去前看见的那人是言青豫，他的身侧分明还站了一人，那人的身型气息让她既觉熟悉，又觉陌生。
她猜不出是谁，但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言青豫与师家到底有几分情义在，若他在，师家或许还能有转机，可若是他死了，他身后的那群人会拿师家做什么文章她一猜便知。
所以她真正要帮的不是言青豫，而是要稳住他身后的那群人。
令师雪妍苦恼的是，若覆灭祁国不是他想做的，那言青豫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林氏见她眉头紧皱，猜出定是这株草有什么名头，于是拍了拍她肩问道：“这种毒物你问来作何？你如今那点浅显的皮毛碰也别碰，我怕你弄出人命来。”
师雪妍苦笑一声：“婶子多虑了，我碰这种毒物做什么？只是偶然从一本旧书上看来，但那书的注解不清，故而才想着来问问。”
林氏半信半疑：“这毒草出自金漠，你此行也去金漠，哄谁呢？婶子才不是如此好骗的人！”
确实不好骗，但好哄。
师雪妍道：“我又不毒谁，只是想着多知道一些，若日后遭了别人毒害也好有个解法。婶子是不知此次我回淮洛后又经历了许多事。”
师雪妍略过了与蓁胥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只把花船上的事情拿出来讲，这倒是与长宁侯想在黔州害她串联到了一处，也能得几分可信度。
林氏听后果真义愤填膺：“好一个心思深沉的狗官，当年那隗之俭在黔州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我道他背后人是谁，原是皇后亲兄！果真是蛇鼠一窝，我呸！都不是好东西！”
师雪妍听她连皇后也骂了，本想拦着，又一想这也不是皇宫，这小村子也不会有谁听得到，便也不拦了，与她一起骂了起来。
“婶子说的不错，这两兄妹着实可恶，不对，韶氏还有一个二姑娘，也是心如蛇蝎，阴狠毒辣。”
听林氏骂人着实过瘾，两人又骂了好一会才扯起了其他。
“那位袁大人，如今是去淮洛做官了？”
林氏突然说起袁黎，师雪妍有些讶异：“不错，婶子怎得突然问起袁大人？”
“只不过是有些奇怪，他那样性子的人也会想去皇城做官。”
说来也是，袁黎给人的感觉洒脱不羁，若按他的性子应是更喜欢留在黔州的，可他竟去了皇城，还做了丞令史。
淮洛的丞令史可谓是个苦差，繁杂的事务多不说，还容易得罪淮洛权贵。
“想想你们上次来宿阳，还真是九死一生，哎我倒是奇怪，你兄长和你父亲为何会同意你只身去金漠，你不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师雪妍尴尬一笑，没有否认。
她如今是想也不敢想此事，只能等回去之后再领罚。
林氏看了一眼师雪妍，叹了声：“听婶子一句，还是回去的好，如今韶氏还稳坐后宫，孤衍氏逆党也虎视眈眈，你一人太危险，怕还未走到金漠……”
说完她起身给师雪妍打包行李：“你明日一早便走，回你师府去，好好与你父亲和兄长认个错。”
师雪妍按住她的手道：“婶子别急，此次我出来不像上次一般大张旗鼓，不会有人知道，自不会像上次那般九死一生。”
林氏将行李一放，指着门外当即撂下狠话：“明日我便与宛儿一同送你，你敢不回，别怪婶子对你用药。想想那日那些黑衣人，各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是跟着你再杀到我这小院里来，这次没了小石头和淮安王的兵马，谁能来救我们？”
师雪妍此次出来也是做了准备，不会有几人知道，再说她也设了障眼法，就算有人要追，也不会追到这里来，便安抚道：“婶子莫急，不会有什么黑……”
衣……人？
两人听见脚步声，往外一看，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黑衣人正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