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
周老爷子极其无力的,独自坐在内室的太师椅上,
拐杖斜靠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一道深深的划痕
那是十年前周永坤用匕首留下的。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孙子。
六岁时,周永坤就敢把佣人养的猫从三楼扔下去,只因为那只猫挠了他一下。
当时周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用家法狠狠抽了他一顿,
可那小子不仅不哭,反而瞪着眼睛说:
“爷爷,等我长大了,要把所有挠我的东西都剁了!”
十二岁,周永坤在学校打断了同学的鼻梁,就因为对方不肯帮他写作业。
周老爷子亲自去学校赔礼道歉,回来却发现孙子在房间里玩着新买的瑞士军刀,
笑嘻嘻地说:
“那小子活该,谁让他不听话?”
十八岁成人礼那天。
周永坤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在夜总会闹事,把一个服务生的手指活生生踩断。
周老爷子连夜去警局捞人,却听见孙子在警车里满不在乎地说:
“不就是赔钱吗?我们周家有的是钱!”
“畜生!”周老爷子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他记得自己当时气得心脏病发作,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可周永坤连一次都没来看过他,反而在他住院期间又惹出新的祸端。
最让周老爷子痛心的是三年前那件事
周永坤为了抢一块地皮,竟然派人放火烧了竞争对手的仓库。
活活烧死了两个守夜的老人。
“老爷,您消消气……”
管家端着药进来,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早就该打死这个孽障!”
周老爷子咬牙切齿,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扶手,
“现在好了,惹到不该惹的人,连累整个周家!”
他想起上个月家族会议上,周永坤嚣张地拍着桌子说:
“在深市,我们周家就是王法!”
当时他就该意识到,这个孙子迟早会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
“报应啊……”
老人颓然靠在椅背上,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流下。
现在他终于明白,不是苏泽要毁周家,
而是周家自己养出了一个孽障,最终反噬自身。
周世雄快步上前,站在父亲的前方,旋即开口道:
“爸!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焦灼,
“当务之急是要把坤坤救出来!”
周老爷子猛地甩开儿子的手,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
“救?怎么救?!”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那个孽障自己找死,现在还要搭上整个周家!”
“可他是您亲孙子啊!”
周世雄急得额头青筋暴起,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苏泽手里?”
“死了倒干净!”
周老爷子怒吼,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
“这些年他惹的祸还少吗?上次烧死那两个老工人的事,要不是我豁出这张老脸......”
周世雄突然跪倒在地:
“爸!我知道坤坤不成器,可眼下......”
他咬着牙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
周老爷子眯起昏花的老眼,只见文件上写着《部分资产转让协议》。
“只转让明面上的三成产业,”
周世雄急切地解释,
“码头和地契都保留。我已经和阮家那边通过气,他们......”
“放屁!”
周老爷子一把将文件打落在地,
“阮世昌那个老狐狸会这么好说话?”
他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胸口衣襟,
“你知不知道......咳咳......苏泽背后是谁在撑腰?”
周世雄慌忙扶住父亲:
“管他是谁!在深市这一亩三分地......”
“糊涂!”周老爷子一耳光扇过去,
“你以为还是二十年前?现在上面要动我们,分分钟的事!”
他颤抖着指向门外,
“刚才那个电话......咳咳......是省里的老张打来的,说再闹下去,连他都保不住我们!”
周世雄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怎么会......”
“怎么会?”周老爷子惨笑,
“你那个好儿子,得罪的是苏泽,之前我也觉得苏泽不过如此,但你知道我调查了一下这人的背景后,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凑近儿子耳边,声音嘶哑,“国博的名誉副馆长!!!!”
周世雄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
“不......不可能......”
“现在知道怕了?”周老爷子拄着拐杖,一步步逼近儿子,
“我早就说过,惯子如杀子!现在......”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青石地板上。
“爸!”
周世雄慌忙上前。
周老爷子推开他,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迹:
“听着......”他喘着粗气道,
“立刻停止所有动作,按阮家的要求签字。”
“可是......”
“没有可是!”周老爷子厉声打断,
“再拖下去,等着给周家上下收尸吧!”
周老爷子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儿子脸上,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你知不知道……咳咳……苏泽名誉副馆长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嘛?”
周世雄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暴怒震住,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就是一个破名誉吗……”
“破名誉?!”周老爷子猛地将拐杖砸向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人家是国博的名誉副馆长!上个月刚给国家捐赠了《快雪时晴帖》!”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
“新闻联播都播了三天!全国上下谁不知道他是民族英雄?!”
祠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世雄脸色瞬间惨白:
“《快雪……》那不是……”
“就是乾隆爷珍藏的那幅!”
周老爷子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
“价值连城的国宝!现在放在故宫最显眼的位置展览!”
他咬牙切齿道,
“你儿子招惹这种人物,人家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给人下马威!!”
“是不是嫌我们周家死得不够快?!”
周世雄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爸……我……”
“我什么我!”
周老爷子怒骂道。
“现在全国都在盯着苏泽!多少双眼睛看着?!”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家族合影,
“就因为你那个孽障,周家三代基业……咳咳……全完了!”
说到此。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爸!”
周世雄慌忙上前搀扶。
周老爷子甩开他的手,颤巍巍地指向门外:
“去……现在就去签字!”
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把能给的都给了……求人家高抬贵手……”
“可是码头……”
“码头个屁!”
周老爷哑着嗓子开口道,“命都要没了还惦记码头?!”
他踉跄着扶住柱子,
“你知不知道……苏泽一个电话……就能让上面的人把周家查个底朝天?!”
周老爷子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浑浊的目光扫过满地的狼藉。
他颤抖着抬起手,戳着儿子的脸。
声音嘶哑:
“你看看人家苏泽……连这样的国宝都能捐出去……”
周世雄跪在地上,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来。
“三瓜两枣的产业,人家根本看不上眼!”
周老爷子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可人家要的是什么?是名望!是格局!”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痰吐在青砖地上,
“咳咳……你再看看你那个好儿子!”
“永坤这些年……”
周老爷子颤抖着竖起一根手指,
“连街边小贩的三瓜两枣都要抢!”
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合作伙伴的一分利都不让!”
第三根手指竖起时,老人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这样的狭隘格局……咳咳……能成什么大事?!”
周世雄终于忍不住辩解:
“爸,商场如战场……”
“放屁!”
周老爷子一把将茶壶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苏泽能被阮老看重,就是因为他懂得'财散人聚'的道理!”
“老阮这个人喜欢古董,字画,我是知道的!”
“苏泽能把帖子这样不眨眼就给捐了,说明人家有家国情怀啊,这样的人,无论怎么合作都是浩然正气!”
“因为他代表着正,自然而然的上面也会帮他,一切都给他开绿灯!!”
“这就是那个苏泽现在能够做大。”
“这个年纪创建长江集团的原因啊!!”
老人指着门外,
“你再看看永坤!强取豪夺,赶尽杀绝!现在好了……”
他突然惨笑起来,
“踢到铁板了吧?!”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仿佛在应和老人的话。
“你以为苏泽是靠运气走到今天的?”
周老爷子艰难地撑起身子,
“人家二十岁就开始布局文化产业,才刚刚二十出头就会结交学界泰斗……”
他猛地指向儿子,
“而永坤三十岁了还在夜总会里跟混混称兄道弟!”
周世雄的额头渗出冷汗,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今天这个下场……”
周老爷子颓然坐回椅中,声音突然平静下来,
“不是苏泽心狠……”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是永坤自己……容不下人啊……”
祠堂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敲打着屋檐。
周世雄跪在地上,终于彻底哑口无言。
他望着父亲瞬间苍老十岁的面容,
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些年是不是太膨胀了?
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可就在爷俩的心里边都哇凉哇凉的之际。
“你们说够了没有?”
一直跪在地上的林婉清突然站起身来。
拍了拍旗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说够了,我现在就去把永坤接回来。”
周老爷子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
他盯着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儿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周世雄也愣住了,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知道啊。”
林婉清理了理鬓角的碎发,语气轻快:“不就是签个字嘛。”
她从手包里优雅地掏出一支钢笔,
“我早就准备好了。”
周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在心里暗骂:
“这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你知不知道要签的是什么?”
“知道啊。”
林婉清眨着那双看似天真的大眼睛,
“不就是把周家产业送给苏泽嘛。”
她歪着头想了想,“反正永坤活着最重要,对吧?”
周世雄急得直跺脚:
“那可是周家三代人的心血!”
“那又怎样?”
林婉清撇撇嘴,“总比让永坤死在别人手里强。”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你们慢慢吵,我先去接人了。”
周老爷子气得直翻白眼,在心里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娶这么个没脑子的花瓶回来,真是造孽!”
“站住!”周世雄厉声喝道,“这事轮不到你做主!”
林婉清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那你们继续,我去去就回。”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出祠堂,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男人。
周老爷子望着儿媳远去的背影,怒吼道:“回来…给老子回来………”
至此,林婉清才原地站着,不肯动。
满脸不服。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进来:
“老爷!阮家来电话了!”
周老爷子脸色一变:
“接进来!”
电话很快接通,阮老爷子沙哑的声音传来:
“周兄,考虑得怎么样了?”
周老爷子强压怒火:
“阮老板,做人留一线……”
“我没时间听废话。”
阮老爷子直接打断,
“中午12点前,我要看到签字盖章的协议放在我桌上。
”顿了顿,“否则……你孙子就等着收尸吧。”
电话挂断,议事厅里死一般寂静。
林婉清突然站起来,擦干眼泪:
“我去准备车。”
“站住!”
周世雄厉喝,“谁准你……”
“让她去。”
周老爷子突然开口,声音疲惫至极,
“准备……签字吧。”
林婉清如蒙大赦,正要往外跑,却听周老爷子又补了一句:
“不过……”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地产和航运那几条线,绝对不能给!”
林婉清僵在原地,眼泪再次涌出:“可是……”
“没有可是!”
周老爷子转身走向内室,“按我说的做,否则……你就等着讨饭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