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确实有一笔早年转移的金银。
说是转移也不尽然,这大概是谢家二老留给儿子最后立身之本。
谢衍能不能立身虞初不知道。反倒是这笔金银数额不小。
毫不客气笑纳完的虞初稍稍布置一番,便带着金银招兵买马去了。
如今乌水镇作为她起义的根本还是太弱小了。不论是义军还是劫虏来的匪寇显然无法支撑她走向更高更远的位置。
为此虞初缺钱,很缺。
她早年便将目光转到谢衍身上。
谢家身为乌水镇首富。能成首富,她不信谢家只有乌水镇的能耐。
果然随着谢衍拿出的金银钱财,虞初总算知道,这一步没有走错。
乌水镇背山而建,临水而生。论地理位置,周围的群山成为了匪寇隐藏的绝佳地点,这点从魏弯曾剿了不少匪可以看出。可对虞初来说,这便是天然拿给她屯兵练兵的地点。兵是解决了马便成了问题。
同谢二当家商议了一夜的大当家决定暂时只招兵不买马。
显然失去骑兵对虞初来说并不畅快,但碍于群山的地理限制,她最终还是决定去抢。
既然练不了骑兵,但没关系,她可以抢现成的。
汛洪结束后,在王臻的操练下,本懒散无纪律的义军和水匪勉强有了几分兵队的气势。当然其中,变化最大的要数二当家谢衍。
早年间他跟着武田习武,根骨不错,虽说没有一身超高的武艺,但能教出虞初这样一刀制敌的徒弟毕竟算不得太废。而今又跟着王臻操兵练兵,论气势论成长自不可同日而语。
虞初放下手中自王臻府内薅来的经史,带着一批人离开了乌水镇。
离乌水镇最近的一座城在十里外,名为鹤城。
据王臻说,这鹤城早年亦是被义军所占。不过其没有乌水镇的好运,那义军来了鹤城,凡是不听话的不论百姓还是官府一律被屠。只因鹤城易守难攻,是块难啃的骨头,而能啃下鹤城的义军自然不是小喽啰,而是乌淮一带小有名气的肖义候。
虞初对候不候王不王无感,毕竟王朝崩裂,乱世当道,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称王称霸。
她在意的是,既然有送上门的兵马和据地,她干嘛要花钱去买。
秉持着黑风寨又杀又抢的优良传统,虞初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要攻下鹤城!
好在不止她一个有这般野心,魏弯也对鹤城虎视眈眈。
但魏弯到底谋略有限,攻了两三年也没见得拿出稳妥的法子。但虞初不一样,她可不在意恶名善名。
失去了名声与道德的束缚,区区一个鹤城,对于她来说没有难度。
鹤城绕水而发,却居河流中下游。巧合的是,绕鹤城的正是乌水,不巧的是,乌水的上游正是乌水镇。
正所谓靠水而发,乌水曾孕育黑风寨。虞初对此再分明不过。
她欲要自上游投毒,好一举拿下鹤城。
但谢衍不同意。
这在虞初意料之中,她无法理解,为何谢衍总会有赘余的善心。
心下冷呵的大当家面上之色不改,只伸指捻了捻眉心,语气轻柔:
“那你觉得该如何?”
也不知谢衍有没有听出她言下的冷意,目光灼然:
“投毒自然是最快速简单的法子,可这毒不能随意投。”
见他并非忤逆自己,虞初来了兴味,“哦?”
谢衍,“乌水并非独江,上游自高山发源,自中段时却同淮水相接。于此暮春之时,常能见一清一浊奇观。如果从乌水上游投毒,且不说水体颜色变化,光是毒水一旦接入淮水自然造成更大的伤亡。如今汛期刚过,乌水中泥沙众多。如若饮水用,需过滤而使。如此以来,毒性自然减弱。”
虞初听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此举损人太过,一个不小心恐造成众多无辜百姓伤亡。
这自然不会是谢衍想见的,是以他给出了依乌水而生,多年来黑风寨的饮水习惯。
“与其费尽心思自上游投毒,我们可寻出鹤城滤水之处,再投毒即可。”
他说的可颇有道理,虞初想,为了规劝自己可真是良苦用心。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指节轻叩,叩得眉心微红,“费尽心思?”
她冷冷的笑,“你去寻鹤城滤水之处难道不费尽心思?我等不及。”
谢衍还想说什么,却见她没了耐性听,起身率先一步离开。
他叹气。只觉不论是鹤城还是义军都没有这丫头棘手。
谢衍不想她走到那一步。说不上来的,哪怕世人不喜,哪怕万人唾弃。他也不愿见她背负骂名。
不该是这样。
他想。不是他有多善心,也不是他在乱世也妄图以一己之力救人。
他非良善之人。
不然也断说不出在鹤城滤水处投毒。毕竟乱世杀人,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不仁。
他只是,不想让更多无辜的人卷进这场死局。
尽管并不恰当,但他与她,也曾是无辜的。
他心疼她的过往,可这不代表这成为了他们为一己之私伤天害理的理由。
虽然虞初并未同意,但谢衍还是找寻起鹤城滤水的地方。好在黑风寨的三年他没有白混,在考察了鹤城周山的地貌,排除了几处不符合要求的地势低洼处,成功找到了鹤城人滤水的池洼。
与此同时,担心虞初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乌淮两岸的人全毒死。谢衍还带人做了一张滤网,聊胜于无。
只是他还未将鹤城滤水处告知虞初,便收到了鹤城人因腹泻失去战斗力,而虞初夜半取了肖义候头首的消息。
谢衍:?
他看了看手中的滤网,又看了看乌淮下游的百姓。
没有中毒征兆。
什么时候投的?
来不及感慨虞初风驰电掣般的投毒风范,他带着剩余的人手自打开的城门进入鹤城。什么叫不费一兵一卒,这就是。
待找到虞初,发现她正在鹤城内最大的滤水处。也是谢衍最初发现转而瞒报的地方。
他抿唇,大概能猜到她是怎么知道的。
虞初背对他,目光落在散发阵阵腐臭的水洼处,话音不大,却柔和的不可思议。
“如何?二当家可想好何时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