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微不可闻:“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来过。”
“啊?”小虎一怔,似乎没听懂。
秦苍回过身,目光冰冷如夜色,“把那人拖走,抹掉痕迹,把我们潜行的路线全都清理干净,血迹,脚印,哪怕是一根断枝,也不许留下。”
小虎下意识点头,但心中疑惑未退,“可是我们要是不留下痕迹,刘三他们就以为一切都正常了,万一真进了他们布的局……”
“所以我们要反用他们的局。”秦苍淡声道,“他们以为我不会冒险,我偏偏就冒。他们设好陷阱等我们踩,我就让他们踩自己设的陷阱。”
他说到这,声音已沉得如铁落地,“这场戏,不是给我们自己演的,是给他们看的。”
小虎顿时明白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战意,“明白了,苍哥。你是想——调虎离山?”
“不,是引蛇出洞。”秦苍看着那条被夜雾吞没的山路,眼神极深,“他们以为主力绕道就是胜局,却没想到,我们能从洞口杀回去。”
说罢,他立刻蹲下身子,在泥地上以枯枝画出简单的地形图,用极快的语速布置命令:“我们就从这里切入,他们以为我们在前面设防,就不会回查这个角度。你带两人从西坡翻山,斜切他们的回援通道,一旦我们动手,他们再想支援,就要横穿林道……那里我会布个小礼物。”
小虎眼睛一亮,“你是说……你要设地雷?”
“没那么蠢。”秦苍摇头,“那东西声响太大,只适合震慑,不适合斩首。我要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最好连声惨叫都发不出。”
小虎的血顿时沸腾起来。他跟着秦苍这么久,最佩服的不是对方的身手,而是他在杀局中的冷静与设计。像一位真正的猎手,能把每一寸地形、每一片风声都转化为他斩敌的利刃。
他立即动身去执行命令,秦苍则缓缓站起,身影在夜色中逐渐拉长。
他没有回头。
因为此刻,他心里想的,是刘三。
那个曾跟他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曾为他挡过两箭的兄弟。秦苍从不轻信任何人,但刘三是例外。因为他知道,刘三从不说谎,从不做作,从不装出情义。
哪怕这次出事,刘三也是因为太信梁安、太信过去的“兄弟情”。
可秦苍也恰恰知道,那样的人,若死在自己人的手里,会比被敌人杀了还要痛。
“我得让他活着。”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事还没完。”
说话间,他已悄然绕上林间东侧山脊,那是一片密集的杉木林,树干笔直,高耸入云,叶片间不时滴下冷露,打在他的发上、肩上,却全被他无声抹去。他的脚步如同夜猫,踩在潮湿的落叶上毫无声息,整个人如影随形,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沿着预定路线向东切入,每走一步,眼神便多一分凝重。他在寻找敌人布下的哨岗、路障、甚至是隐藏的陷坑。凡是异样之处,他都会记下,标注在心。
果然不出所料,约莫走了百丈,他发现了一根被新近削过的树枝,露出的切面极新,汁液仍湿润发亮。而在这段林间某棵树下,有几片脚印被掩盖得不自然。
“就藏在这里。”他嘴角一勾,轻轻点头。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细小如豆的银钉,在指间轻轻弹动一下,然后精准无声地插入了树干后侧的一处凹陷中。那是他自己制造的信号,只需回头查看是否仍在,就知道此处是否有人踏足。
一切布置完毕后,他并未离开太远,而是找了棵老树攀上树冠,伏身藏于高处浓密枝叶间。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像千万只小手在撩拨心弦,而他藏在其间,整个人就像一块石头,被风吹也不动分毫。
他在等,等梁安那一派动手,等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时露出真形,等他们露出那份藏得极深的贪婪与狂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秦苍的心,也一点点冷了下去。
不是冷血,而是清醒。
他知道,他不能犯错。他不能暴露。他不能死。
因为这一战,他若倒下,刘三就没得活。
一整支队伍,也都会随之崩塌。
月光被云层掩去,仅余的几缕清辉洒在林间,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四周一片死寂,偶尔有野鸟从远处林梢惊飞,翅膀划破夜的平静,便又迅速归于无声。秦苍在这一片寂静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不安感。
不是恐惧,也不是焦躁,更像是心头压着一块看不见的巨石,越压越重。
那种感觉来得没有征兆,就像有人在他背后点了一把火,虽未烧到皮肉,却已将他心底最隐秘的神经抽紧。他知道,这种感觉从不会空穴来风。每次它出现,总预示着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地面,又仰头望向远方的林脊,目光在夜色中游走片刻,最后落在东南角那一块被浓雾遮掩的小谷地。
他在那里留下了暗记,本以为那是最不可能有人踏足的方向,险峻、湿滑、荆棘密布,地势极差。可他忽然意识到,正是这等不易察觉的隐蔽,才可能被敌人选为隐藏第二线防线的位置。
他的呼吸微顿,手指缓缓抠进树皮,指尖泛白。
——不能再赌了。
他知道,他不能拿刘三和那一支已经筋疲力尽的队伍去赌这片林子的危险程度。既然对方已经绕过正面设伏,说明他们的预判已超出预期。若继续按原计划前进,极可能被尾随包围,到时不仅救不了刘三,反而会全军覆没。
秦苍咬了咬牙,额上隐隐沁出汗水。
“撤。”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像霜落铁石。
“必须重新找地方驻扎。”
当这个决定在他心中彻底成形,身体的紧绷仿佛也随之稍稍松弛。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活路,也是重新逆转的唯一可能。
他迅速从树上翻下,双脚落地无声,身形如鬼魅般穿行在密林中。沿途所有布下的暗记被他逐一收回,连草地上踩出的痕迹都用树枝扫拭干净,动作极快却毫不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