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灌木丛后,微光中,地面上赫然躺着一具人影。
“不是老彪的味道。”他心中喃喃,眉头微蹙,指节攥紧。他熟悉每个兄弟的体味,也熟悉他们常用的草药、枪油和烟火味。这一刻,他竟感到一丝陌生。
“这血,不是我们的?”他将目光落回那具倒地的人影,缓缓伸出手,掀开了半块披风。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面容年轻,甚至还带着稚气,眉角间尚有一层细汗未干,只是胸口已被刺破,鲜血从破裂的军服中汩汩溢出,浸湿了整片泥土。
“敌斥候?”秦苍喃喃低语。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倏地回身,手中短刃出鞘,直指来人咽喉。
“是我!”一道熟悉的低语带着一丝急切,李黑皮的脸随即出现在月光斜照的一角,“你也发现了?”
秦苍点了点头,眼神没有松懈,仍保持着高度戒备:“他死的时间不久,伤口边缘干净利落,是我兄弟干的,但不是战斗中杀的,是在巡逻时发现他了结的。”
“那我们暴露了吗?”李黑皮紧张地问,眼中闪着一丝不安,“如果敌人发现这名斥候没回去……”
“不会立刻暴露。”秦苍沉声道,“他们的哨兵换岗周期固定,习惯性迟钝,不会因为一个斥候晚归几分钟就全线戒备。但我们窗口时间被压缩了。”
他站起身,将手中枯草抛在尸体上,再次伏低身形,眼神犀利地扫过周围环境:“走,去找刘三,我们得重新部署。”
他们沿着山脊边线悄然移动,草丛沙沙声轻如蚁蚀,脚步精准无误,早已熟稔地避开林中干枝与碎石。秦苍的心跳平稳而沉重,他清楚,接下来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兄弟们的生死。
“发现尸体的那一刻,我脑子突然空了。”他一边前行,一边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一刻,我甚至想过,是不是这场突袭本身就是个错误。”
可他立刻摇头,狠狠否定了那种想法。
“不能动摇,绝不能。”
他不是那种会犹豫的人。他是秦苍,是刘三把命搭上都信任的人,是带着一群人活着逃出死地的人,是在这荒山野岭里,靠一口气和一把枪支撑起整个战斗线的那个人。
他们很快找到了刘三,后者正靠在一块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远处敌营。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道一句:“尸体的事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秦苍眯起眼。
“十五分钟前。”刘三回答,“老彪没来得及通知你,他带人绕过敌斥候时起了疑心,跟了一段,结果对方似乎也发现不对,拔刀就冲。动作快,但不够快,脖子被划了,死得安静。”
秦苍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我们得缩短攻击时机。”
“原计划是三十分钟后开战。”刘三舔了舔嘴唇,眸中透出凛冽光芒,“现在,我们还有……十分钟。”
秦苍目光如刃:“那就十分钟。”
刘三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你真觉得我们能赢?”
“你不是已经下决定了吗?”秦苍反问。
刘三咧嘴一笑,嘴角带血,眼中却像藏着火焰,“赢了,我给你补粮食。输了——你去阎王殿记得带上我。”
两人相视,谁也没再说话。话说多了,反倒不干净。
李黑皮悄然退后,迅速传达新命令。战士们纷纷聚集,脸上不再是迟疑与紧张,而是一种冷冽而肃杀的沉默。
“前锋交给我。”秦苍转身对刘三道,“我熟悉路线。”
“那我负责掩护撤退。”刘三点头,“但你要清楚,前锋意味着先入火海,死的概率是最大的。”
“所以才该是我。”秦苍低声应道,嘴角却没有半点迟疑的弧度。
他压低身体,率先带队从山脊侧翼向下渗透,风声如丝线,在耳边不停拂动,草叶沾湿了他的裤腿,像一双双冰冷的手掌在试探着勇者的胆量。
战士们一个个无声地跟上,没人开口,每个人都知道,开战前的沉默,是最神圣的仪式。
接近第一道警戒区时,秦苍停下,抬手示意停止。前方五十米,那名换岗不久的哨兵正背靠木桩,眼神涣散,像极了一个沉浸在夜风中的梦游者。
秦苍掏出手中短刃,望了他三秒,然后一步步贴近。
没有声响,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的每一步都踏在落叶与湿土的空隙间,每一寸肌肉都处在紧绷状态。他的呼吸缓慢、绵长,心跳却砰砰作响。
三米,两米,一米。
那一瞬,秦苍猛然出手,短刃划过空气如闪电,光影一闪,那名哨兵脖颈划开一道血口,未及发出半声便瘫倒在地。
“处理完毕。”他低声道。
李黑皮立刻上前接替警戒,其他战士跟进。一队人流如水般渗入敌营外围,就像夜色中一道无声而凶猛的暗流,正悄然推近。
而此时此刻,秦苍的心中,却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错觉。
他感觉这不仅仅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梦——一场从不容回头的梦。他们踩在黑夜边缘,像一群被命运驱使的幽灵,背负着看不见的重压,在死亡与希望之间徘徊。
他瞥了一眼身后,那些跟随他潜伏多时的弟兄,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带着血与疲惫,却又透出近乎执拗的坚韧。他们跟着他,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因为信。他不能让他们失望,更不能带着他们继续在山林间啃树皮、吃草根、闻着自己肩膀上腐肉的味道过日子。
“秦哥,前面那个岗哨的光灭了。”耳边传来李黑皮低哑的声音。
“我看见了。”秦苍眯眼,冷静地注视着前方黑暗中的一团模糊,“应该是他们内部换岗流程的小空隙,我们的机会,就在这几十秒之间。”
他屏住呼吸,掏出随身携带的木炭,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勾勒起敌营的布局。每一道墙,每一盏灯,每一个可能有人经过的巷道,都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