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把最后一盘清炒油菜端上桌,解下围裙时,指尖在围裙角上蹭了蹭:“小泽,这炖鸡是按你小时候爱吃的做法做的,加了点冰糖,你尝尝还合不合口。”她往杜思远碗里舀了勺鱼汤,“慢点喝,小心烫。”
杜勇挨着父亲坐,给杜良的杯子里添了些酒:“大伯,这是我托朋友从茅台镇带的,您尝尝。”他看了杜泽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上午在董事会上,他接过那10%的股权时,手心里全是汗,此刻却只是往哥哥碗里夹了块粉蒸肉,“哥,多吃点,远东那边怕是吃不上这口。”
杜丽坐在母亲身边,正给杜思瑶剥虾,闻言眼圈先红了:“妈,听说亚库茨克冬天能冻掉耳朵……”
“瞎操心。”江琴拍了拍她的手,往杜泽碗里又添了勺汤,“你哥打小就皮实,小时候在雪地里打滚都不喊冷。”话虽这么说,她的声音却有点发颤,往杜泽的行李箱方向瞥了一眼——那里已经堆了不少她连夜收拾的东西,棉裤、围巾、还有几包她亲手炒的花生,说是“路上解闷”。
杜良端起酒杯,和杜泽,杜勇碰了一下,酒液在杯壁上晃出细密的圈:“阿泽,前几天省里来人了,跟我聊了聊你的事。”老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审视,又藏着难掩的骄傲,“说你要去远东当总督,管着几百万平方公里呢。”
杜泽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想说点什么,却被父亲打断。“我知道你入了鹅国国籍。”杜良往嘴里抿了口酒,喉结动了动,“开始我是有点想不通,咱老杜家祖祖辈辈都是华夏人,怎么到你这儿……”他顿了顿,往杜泽碗里又夹了块排骨,“但省里的同志说,你是为了国家做事,那边的资源、航道,都跟咱这边连着,你把那边管好了,对国家有好处。”
江琴的眼圈红了,往杜良碗里夹了块青菜:“他爸,吃饭呢,说这些干啥。”
“得说。”杜良放下酒杯,声音忽然沉了些,“小泽,你太爷爷当年是军人,打仗的时候被打掉半只耳朵,就为了让咱能安安稳稳吃口热饭。现在你去远东,不管拿着哪国的护照,心里得记着自己是从武灵市这院子里走出去的,得干对得住祖宗的事。”
他指了指窗外:“咱家祖坟在村东头的坡上,我前几天去给你太爷爷烧纸,跟他说,他重孙子出息了,要去管大地方了,让他在天上保佑你。”老人的声音有点哽咽,却还是挺直了腰板,“祖宗积德,才出了你这么个为国家做事的孩子,别给老杜家丢人。”
杜泽的眼眶热了,往父亲碗里倒了些酒:“爸,您放心,我忘不了。”
江琴赶紧岔开话题,给王宁夹了块鱼腹:“小宁,你也多吃点,医院里忙,别总亏着自己。”
王宁点了点头,往杜泽碗里夹了些油菜:“你在那边别总熬夜,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我给你带了些胃药,放在行李箱外侧的兜子里,说明书我用红笔标了用法。”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四位老人身体都还行,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别惦记。”
杜思远忽然举起筷子,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老师说北极有北极熊,你能给我带个玩偶回来吗?”杜思瑶跟着点头:“我要驯鹿玩偶,姑姑说远东有好多驯鹿。”
杜泽笑着揉了揉他们的头发:“好,等爸爸安顿好了,就给你们寄回来。你们要好好上学,等放暑假,让妈妈带你们来看爸爸,咱去看驯鹿。”
杜勇往两个孩子碗里夹了些排骨:“思远、思瑶要听话,等叔叔有时间了,我带你们去游乐场。”他看向杜泽,“哥,北斗那边你放心,我每天会让张秘书把报表发给你,有拿不准的事,我给你打电话。”
饭桌上的气氛慢慢缓和下来,杜良又喝了几杯酒,话也多了起来,说起杜泽小时候的事:“他三岁那年,非要跟着我去赶集,结果在供销社门口跟丢了,自己抱着个糖人蹲在路边哭,被邻居送回来时,糖人都化在脸上了。”江琴跟着笑,说他五年级时把家里的收音机拆了,想装个“能收到大苏台的机器”,结果装不回去,被她追着打了半条街。
杜思远和杜思瑶听得咯咯笑,杜泽也跟着笑,眼眶却越来越热。他忽然发现,自己这前半生走南闯北,从武灵市的小煤矿到非洲的铜矿,从华儿街的交易所到莫思科的议会大厅,最想念的,始终是这张圆桌上的饭菜香,是父亲的酒气、母亲的唠叨,还有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晚饭后,江琴把杜泽拉到厨房,往他包里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是你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我找出来了,你带上,能保平安。”她的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到了那边,冷了就多穿点,别硬扛。想家了就给家里打电话,不管多晚,我和你爸都等着。”
杜泽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夜里,王宁把暖被铺得厚厚的,两人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雪粒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杜泽忽然开口:“小宁,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远东吧?那边也有医院……”
王宁翻过身,借着月光看他的脸,指尖在他眉骨上轻轻划着:“我走了,爸妈怎么办?你爸妈年纪也大了,上周爸去体检,医生说他血压有点高,得有人盯着吃药。我爸妈那边,我妈风湿腿冬天总犯,也离不得人。”她往他怀里靠了靠,“医院里也走不开,我带的那几个实习生刚上手,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杜泽叹了口气,把她搂得紧了些:“委屈你了。”
“傻话。”王宁笑了笑,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我倒是觉得,让赵兰过去陪你挺好。她在阿红那儿待了快三年,总说想换个环境。你也不让她回国。再说,思辰还小。正好让她带着孩子过去,互相有个照应。”
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赵兰心细,比我会照顾人,你胃不好,她知道该给你做什么吃的。你的身边也不能没有一个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