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吃上奶水以后,嗓门那叫一个洪亮。陈忘山一家得偿所愿,剩下的只盼望孩子能平安长大。
只是有小囡的乖巧安静在前,这个陈二显得尤为吵闹。
盛夏多雨,今年的山珍比往年都丰盛。
西山虹桥沟通天地,美好的令人生出无限畅想。村里好几处屋檐之下,有飞燕忙着筑巢。
胡光坐在木墩子上,苍老的身子无规律微微摇晃。他喜欢看燕子搭窝,大概是越来越年迈,最近总是失神发呆。
村里的年轻孩子们在商量进山采蘑菇那些事,劲头十足张扬明媚。他总是想啊,当年他们夫妻俩的孩子,哪怕只活下来一个,也该是嚷着上山下河的样子吧?
浓雾藏起大片山河。唐越冬再到松县时,人流熙攘,街道整洁,处处皆祥和。
李初一成了崔景手下一员小吏,主要负责军械清点。负责督造和运送的钱有告假在家,他金贵的娘子可算是要生了。
唐越冬离开关屯时,顾云尚未发动,等他寻到钱有住处,金元咧个大嘴笑着迎他。
“老唐,你是赶来给我外甥洗三的不成?快快进来,我抱过来给你瞧瞧。”
晨露未曦,钻山采药的和搜寻蘑菇小野果子的,已经分散在村子附近的丛林中。
锄地开荒是大事,几乎日日离不开人劳作。观晴雨气候,获取山野馈赠,只能是四季轮转间的短暂偷闲。
高温多雨的季节是收葛的好时候,牛蹄踩踏荒田,亦是一种省力的肥田方式。
在薯蓣层层叶片下,悄然生出新的零余子。看不见尽头的薯蓣藤缠绕攀爬,青翠深邃的通道中央,足可以躺得下两个人。
夜色是天地的帷幔,绿草为席,高垄做枕。南山梁那边早播的谷子已经开始抽穗,田边地头睡着几个放心不下庄稼的农人。
整个北地虽然少有的风调雨顺,但各类豆子却迎来极其厉害的虫患。
南梁的开荒地种植的豆类占地不小,全村老少最近只忙一件大事——豆田捉虫。
稍显肥沃的土层,充沛的光和雨水,以及勤劳的庄稼人适时打顶促生,使得豆秧看起来枝繁叶茂。
不过自从汛期到来,长势极佳的豆田开始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叶片被虫啃得千疮百孔,若是不考虑农作物所得,有些叶子被啃食得只剩一张网,还怪美的。
只是他们是普通百姓啊,需要庄稼产粮食来吃的。这样一来豆虫可就是可恶至极的害虫喽!
豆虫长到一寸往上,肥胖肉嘟嘟的绿中带白线,看起来真嫩啊。
丁小枣不愧是个胆大贪吃的,旁人想办法把虫子掐死,她倒是好,小篮子里攒了约莫三斤来重,个头匀称,个个活蹦乱跳。
歇晌的时候,别人找个树荫草帽一盖,多少也要打个盹儿。这丫头喊上两个弟弟,不顾烈日灼灼,把豆虫给串了架在火上烤。
香味随热气四溢,絮儿庆七几个年少的过来看热闹。
絮儿知道小枣是个连长虫都敢下嘴的人,不过豆虫烤透以后并没什么肉,她有甚可吃的?
“枣儿。”
“啊?我攒的不多,你们别惦记啊,絮儿除外。絮儿,来一串?”
絮儿摆摆手拒绝,吞了下口水问她:
“你洗了没?吃坏肚子还不是你遭罪?”
丁小枣满不在乎道:
“嗨呀,有宋姐姐在呢,定能保我一条小命。这破虫一个个吃得肥胖,它吃我豆子,我就吃它!一圈算下来,我们不亏多少。”
庆七训她:
“歪理。你个馋丫头,早晚有一天死在吃上。”
丁小枣振振有词道:
“我乐意~宁愿撑死、毒死,绝对不做饿死鬼。”
正说着,手中几根细枝条上的豆虫烤出焦香味儿,小枣顾不得烫,歪头就是一口。
“嗯~~香!脆!来点盐就更好了。”
无所谓腥臭与否,更难吃的她都尝过,可以这么说,只要她进了嘴的,少有吐出来的东西。
佃户们惜命,或者说遵循老祖宗留下的固有饮食成为习惯。但孟长义带出来那些兵可就野蛮多了。
不过是尝了个味道,还不够塞牙缝的。例如王志啊、莫苍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的人,一刻不等,闷头扎进田中去捉豆虫。
丁果盛和张大嘴追着他们身后大喊:
“别只顾着吃啊,把那个小虫也清理清理,免得我们费二遍事。”
庆七这个兄长当得称职,担心小枣他们几个真的吃坏东西,便带上宋丹霞和絮儿合计个解毒汤来。
宋丹霞经过那次复发后,过了好久才消退脸上红斑。除去草药之事她不得不出门,平日都躲着日头休养。
这次是因为田里虫害实在太凶,人手不够用,她主动提出帮忙的。
日久见人心,村中众人对她发病后的容貌,从未有丝毫指指点点,甚至连怪异的目光都没有。
即便有不同以往的地方,也是他人眼中言行上,对她一个弱女子的怜悯和照拂。
那之后,她就像挣脱什么桎梏一般,人也开朗不少。
关屯这些人啊,劳作之余,最乐意观察几对少年啦。
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子,没人提所谓的门当户对,他们穷苦出身,讲究不来那些。
日落西山,荷锄晚归。迟暮者慈祥,年少者求强。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
陈二满月时,唐越冬从山外买药回归。
补足药材只是他的任务之一。
天下四散,现如今变成双方争霸。据唐越冬带回来的消息,北地现在局势稳定,不出意外,秋后该是要照常开始征收赋税。
周泰征调的那批壮丁,因并未来得及操练,不曾有一人上过前线。钱有与唐越冬说起此事,对周泰这个将军,那是由衷敬佩。
金细细同样生了个小子,跟陈二相差半月。
不过她那是头胎,当时生得艰难,险些为此丢命。对比之下,顾云虽然孕期不那么好过,但村邻家人照顾有加,比手忙脚乱的金元兄妹好太多。
难为唐越冬大包小裹带许多东西回来,有钱有他们一家捎来的,也有崔景嘴硬心软偷偷贴补的,还有薛家小地主厚厚一沓信,姜临送给絮儿的首饰。
林林总总一大堆,全部交待完,唐越冬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