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公主府朱漆大门在残阳里投下道深长的影子。
落霞踩着满地碎金般的霞光跨进门,玄色织金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将廊下悬挂的宫灯吹得轻轻摇晃。
光影在她紧绷的侧脸上来回晃荡,衬得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像淬了冰。
“公主,您回来了。”贴身侍女捧着个描金漆盘迎上来,盘子里放着一碟刚出炉的杏仁酥,是落霞素来偏爱的点心。
晚晴的声音放得极轻,目光飞快地扫过主子紧蹙的眉头——那眉心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显然是心绪极差。
落霞没应声,径直走到窗边的紫檀木软榻坐下。
窗外的石榴树满树果实十分喜人,可她看在眼里,只觉得烦躁,有想破坏的冲动。
侍女将茶点搁在矮几上,又斟了杯温热的雨前龙井,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公主,用些点心垫垫吧?厨房特意按您的吩咐,少放了些糖霜。”
落霞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甲上涂着最新鲜的凤仙花汁,此刻却有气无力地捏起一块杏仁酥。
酥饼入口即化,带着淡淡的杏仁香,可她只机械地嚼了两下,便用手帕掩着嘴吐了出来。
“拿走吧,没胃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侍女刚要收拾,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秦风一身玄色劲装,腰间佩着把寒光闪闪的长刀,快步走了进来,行礼时动作比往日急促些:“公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落霞抬眼看向他,眸色沉沉:“说。”
“府邸四周……多了许多生面孔。”秦风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
“属下让人去查了,那些人看似是寻常百姓,可眼神太过警惕,脚步也稳,倒像是……暗卫。”
落霞捏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紧,骨节泛白。
青瓷茶杯在她掌中微微晃动,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上。
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谢子卓……”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我倒是小看他了。”
原以为那位新登基的皇兄忙着稳固朝局,无暇顾及这边。
没想到公主府的一举一动却逃不过他的眼线。
秦风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怒意,不由得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公主,如今正是敏感时候,您千万不能冲动。
圣上……圣上他或许只是担心您的安危。”话虽这么说,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那些暗卫的架势,分明是监视多于保护。
“安危?”落霞嗤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水早已凉透,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像吞了一口黄连。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父皇尸骨未寒,我不信他谢子卓敢在这个时候动我?”
她声音不高,却透着几分色厉内荏。
秦风看着她紧抿的唇,知道这位公主向来傲气,可如今形势比人强。
他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恳切:“公主,圣上终究是念着手足之情的。
您私下去见谢逸风,他心里或许有气,但绝不会真的对您怎样。
您就忍一忍,等过了这段日子……”
落霞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窗外那棵石榴树出神。
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盛大而悲凉的祭奠。
良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秦风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下来。
他知道,公主这声“嗯”,便是默认了不再生事。
“那属下先去安排,让府里的人都警醒些。”他再次行礼,转身时脚步轻快了不少。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侍女重新沏了杯热茶递过来,看着落霞接过茶杯时依旧有些颤抖的手,忍不住轻声道:“公主,别想太多了,天总会晴的。”
落霞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那雾气模糊了她的眼。
她没说话,只是将脸轻轻贴在温热的杯壁上,仿佛想从那一点微薄的暖意里,汲取些支撑下去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