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龙涎香混着药味弥漫,庆帝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骨节嶙峋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案头空白的诏书。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在鎏金窗棂上,倒像是他此刻摇摇欲坠的帝王权威。
“宣太子。”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久病的沙哑。
殿外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惊起檐下栖着的寒鸦。
谢逸风踏入殿内时,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五爪蟠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没有行礼,双手抱臂倚在朱红立柱旁,眉梢眼角尽是张扬:“父皇召见,可是病情又重了?”
庆帝望着这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儿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
襁褓中的婴儿被乳母抱到他面前时,小脸冻得通红却倔强地不哭。
此刻这双与他如出一辙的凤目里,只剩下陌生的锋芒。
“你可知朝堂已乱成什么样子?”庆帝强撑着坐直身子,咳嗽震得胸口剧烈起伏,“不理朝政,独断专行……”
“那又如何?”谢逸风嗤笑一声,大步走到龙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庆帝。
“父皇当年不也是踩着累累白骨登的基?如今倒来教训起儿子了?”
庆帝只觉心口一阵刺痛,眼前泛起白雾。
他想起昨夜太医令跪伏在地,说龙体已入膏肓。
这个发现竟不如此刻儿子的话来得锥心:“你自幼被立为太子,朕将最好的师傅、最精锐的暗卫都给了你……”
“就因为母后是你的白月光?”谢逸风突然打断,声音带着多年压抑的怨愤。
“可她死了之后呢?那些妃嫔的冷眼,朝臣的算计,我每天都要提着心过日子!您所谓的偏爱,不过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映得庆帝脸色比宣纸上的朱砂还红。
他死死攥着榻边的明黄锦被,指节泛白:“你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难道就只想肆意妄为?”
“天子?”谢逸风仰头大笑,笑声惊得殿外守卫不自觉后退半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既是天子,为何不能随心所欲?”
庆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团龙纹。
他挣扎着去够案上的诏书,却被谢逸风抢先一步抓起。
太子慢条斯理地将那张空白诏书撕成碎片,碎屑如雪花般落在庆帝颤抖的手背上。
“想废黜我?”谢逸风俯身贴近庆帝耳畔,温热的呼吸带着森冷的杀意。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您当真以为我这些年一点后手都没有?”
随着他击掌三声,殿外突然涌入数十名黑衣侍卫,腰间弯刀泛着幽幽寒光。
庆帝望着那些训练有素的身影,终于明白自己低估了这个儿子。
“从今日起,父皇就好好养病吧。”谢逸风整了整衣袖,转身走向殿外。
“希望你还有机会亲眼看看,谁才是最适合坐在龙椅上的人。”
殿门重重关闭的瞬间,庆帝望着满地狼藉,终于尝到了当年先帝临终时的滋味——原来,权力的更迭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而他苦心栽培的继承人,早已在黑暗中长出了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