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透过雕花窗棂斜斜洒入,在青砖地上洇开半幅琥珀色光影。
柳清漪指尖绕着鎏金护甲,将茶盏搁在湘妃竹几上,瓷底与竹面相触发出轻响。
她抬眸望向对面神色凝重的苏瑶,见她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白,倒比方才追问时更多了几分决然。
“既然弟妹猜到了,”柳清漪倚着软缎靠枕,月白广袖滑落时露出腕间羊脂玉镯。
“倒也不必再绕圈子。”她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的碧螺春,忽然轻笑出声,眼角眉梢尽是冷意。
“若是真的这天要变,你又当如何?”
苏瑶猛地抬头,鬓边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
她咬住下唇思忖片刻,忽而起身福至尘埃。
“姐姐既肯相告,便是将瑶儿当作自家人。”
苏瑶素白面容泛起薄红,眼中却燃着坚定的光,“纵是刀山火海,瑶儿也愿随姐姐共进退。”
柳清漪望着苏瑶挺直的脊背,恍惚间想起初嫁入范府时,自己亦是这般无畏无惧。
她抬手虚扶,眼尾笑意柔和了几分:“弟妹这性子,倒真像极了当年的我。”
说话间,她轻轻拍了拍苏瑶手背,“禹琛能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是他的福气。”
窗外传来几声暮鸦啼叫,柳清漪眉间闪过一丝忧虑。
她抚过苏瑶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不自觉放柔:“只是禹琛远在京城,弟妹又有身孕……”
话音未落,苏瑶已了然点头:“姐姐放心,瑶儿定不会拖累。”
柳清漪颔首,目光扫过案上狼毫:“苏伯父在云州任职,怕是不知这边的变故。”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边翻涌的火烧云,“弟妹可修书一封,旁的不必多言,只说这边安好,需得家中照应。”
忽然回头莞尔一笑,“以弟妹的聪慧,自能拿捏好分寸。”
苏瑶望着柳清漪广袖翻飞的背影,忽觉那抹月白色身影在暮色中竟生出几分巍峨之感。
她握紧了腰间系着的平安符——那是今早才让贴身丫鬟去庙里求的,此刻倒像是握住了这风雨欲来之际,最坚实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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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角铜铃在穿堂风中叮咚作响,柳清漪揉着太阳穴望着案上未写完的家书,墨汁在羊毫笔尖凝成浑圆的坠子。
忽听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如意掀开湘妃竹帘时带进一缕晚香玉的甜香,“夫人,胡姨娘求见。”
她指尖微顿,望着砚台里晕开的墨痕轻叹。窗外的芭蕉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倒像是提前奏响的繁弦急管。
“请进来吧。”话音未落,屏风后已转出个鹅黄身影,胡姨娘鬓边斜插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颤,衬得那双杏眼愈发灵动。
柳清漪抬眸打量,见她月白中衣外罩着织金薄纱襦裙,虽诞下双胎不足百日,身体恢复尚且不错,倒比先前更添了几分明艳。
柳清漪想起这些日子特意吩咐厨房炖的八珍益母汤。
又想起那日在后花园撞见她抱着异瞳幼子偷偷抹泪的模样,心里便软了三分。
“夫人。”胡姨娘福身时裙摆扫过青砖,腕间银镯撞出清脆声响。
“妾身不清楚发生何事,可妾身……”她咬着下唇抬起头,眼中泛起盈盈水光。
“妾身不会离开范府,望夫人成全!”
柳清漪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触到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样——那是前日自己赏的料子。
“傻话。”她指尖拂过胡姨娘眼下淡淡的青影,“两个小家伙才睁眼会笑,你舍得撇下他们?”
见对方猛地抬头,又忍不住打趣,“莫不是外头有俊俏郎君,勾得你心痒痒?”
胡姨娘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垂都泛着绯色:“夫人又打趣我!”说着轻轻跺了跺脚,发间珠花晃出细碎流光。
可转瞬又敛了笑意,攥紧柳清漪的袖子,“只是如今局势……”
“休要多想。”柳清漪将人按回绣墩,青瓷茶盏推过去时腾起袅袅白雾。
“你只管在竹影轩安心养身子,旁的事自有我。”
望着对方眼底重新燃起的光亮,柳清漪忽想起午后苏瑶离去时的决然,心中涌起暖意。
“咱们姐妹拧成一股绳,再大的风浪也能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