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的临安城裹在蝉鸣与暑气里,青云学堂的老槐树垂下层层叠叠的绿荫,树影间漏下的阳光碎金般落在青砖地上。
蒋睿城一袭月白长衫踏过门槛,衣角扫过石阶时,惊起了几只在阴影里纳凉的麻雀。
“师父!”范京墨正倚着廊柱扇扇子,竹骨扇面上还画着半朵未完成的荷花。
他本就不喜舞文弄墨,画画这等文雅之事着实有点为难他了。
看到蒋睿城出现,范京墨猛地跳起来,腰间的琥珀坠子撞在廊柱上发出轻响,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通红的脸颊上。
“您可算回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这次……这次不会再走了吧?“
蒋睿城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故意叹了口气,衣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外头日头毒得很,若能在学堂借住些时日……不知会不会讨人嫌?”
他瞥见少年瞬间绷紧的肩膀,眼底笑意更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竹笛。
“断然不会如此!”范京墨急得扇子都差点掉了,脸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母亲才不会如此对待师父,我……我还有藏在枕下的私房钱,都能给师父买酸梅汤!”
少年攥着荷包的手微微发抖,绣着金线的锦缎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雕花门帘忽然被掀起,柳清漪手持团扇款步而出。
她身着淡青色纱裙,裙摆上绣着的并蒂莲在微风中若隐若现,鬓边的银步摇随着步伐轻晃。
“哪有让人白吃白住的道理?”她指尖轻点茶盏,蒸腾的水雾模糊了瓷面的缠枝纹,“既要住下,这一应吃穿用度总是要出些银两的。”
范京墨顿时瞪大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啊?那……那我去把压岁钱都取出来……”
“瞧把你急的。”柳清漪噗嗤笑出声,团扇掩住唇角的梨涡。
她看向蒋睿城:“学堂上下盼您回来已久,日后这些小崽子们,可要劳烦蒋夫子严加管教了。”
范京墨这才反应过来,挠着后脑勺傻笑,发间玉冠上的红玛瑙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孙姨娘站在月洞门后,见儿子这副傻样,忍不住转过身去,手中的绢帕却不自觉地按在眼角。
“蒋先生安。”八岁的范凌霄身着靛蓝襕衫,行礼时脊背挺得笔直,稚嫩的脸庞上满是郑重。
相比之下,范白薇穿着藕荷色襦裙,声音软糯乖巧问好。
后大眼睛却直勾勾盯着蒋睿城的包袱,发间新扎的红绸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蒋睿城笑着解开包袱,露出用油纸包好的绿豆糕,还带着淡淡的荷叶清香:“天气热,买了些消暑点心,都来尝尝。”
待孩子们欢闹着散去,庭院里只剩柳清漪与蒋睿城二人。
柳清漪将青瓷茶盏推到他面前,茶汤里漂浮的茉莉花缓缓舒展:“瞧您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蝉鸣声里,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将两人的身影剪碎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