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蝉鸣如沸。
雕花窗棂外的梧桐叶蔫头耷脑,被毒辣的日头晒得蜷起了边。
柳清漪斜倚在湘妃竹榻上,鲛绡纱帐半卷。
素色中衣领口微敞,腕间羊脂玉镯随着她无意识的摩挲,在腕间滑出凉沁沁的轨迹。
案头摊开的医书上,“胎疾”二字被朱砂圈得发红,却始终寻不到半分转机。
胡姨娘那日在祠堂里哭到气噎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怀中襁褓里的孩子那奇特的异瞳,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这世道……”她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撩开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忽见檐角铜铃被热风撞得叮咚作响,恍惚间竟化作苏瑶翻飞的衣角。
“苏瑶的手艺巧夺天工,那双巧手可以制作各种新奇物件……”
她猛然坐直身子,竹榻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若是.…..念头刚起,柳清漪已抓起月白纱帕覆面,踩着蝉翼纱鞋匆匆往绣房去,发间珍珠步摇在滚烫的风里撞出清脆的声响。
苏瑶居所门窗紧闭,竹帘上垂着沾了井水的湿布,却仍抵不住暑气蒸腾。
她懒懒半躺在雕花摇椅上面,见柳清漪推门而入,她慌忙要起身行礼迎接。
却被一把按住,柳清漪盯着她尚且平整的腹部:“你悠着点,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苏瑶笑着点头:“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数。”
柳清漪微微点头,问出心中疑惑:“你说,能不能在绢纱上染出能贴在眼睛上的彩片?”
苏瑶愣住,杏眼瞪得浑圆,额角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滑落:“姐姐是说……遮住眼睛?”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又被柳清漪温热的手握住。
“我知道其中艰难,可为今之计此事我只能交付给你。
实在是干系重大……”
烛火映着柳清漪发亮的眼睛,那抹炽热让苏瑶不由自主点头,窗外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接下来三日,绣房里终日飘着茜草与青黛混合的古怪气味。
苏瑶的指尖被染得五彩斑斓,柳清漪守在案边,时而用团扇替她驱赶蚊虫,时而皱眉盯着绢纱出神。
当第一片薄如蝉翼的绢纱贴在琉璃片上,透出朦胧的黑色偏黄的瞳孔颜色时,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
“边缘要再磨得圆润些。”柳清漪用镊子轻轻调整绢纱位置,鬓边珠花随着动作轻晃。
“像这样……对!”她突然握住苏瑶汗湿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瑶,你真是立了大功。”
苏瑶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低头时鬓边木槿花簪轻轻摇晃,轻声道:“能帮上姐姐就好。”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凉风,卷着远处荷塘的清香扑进屋内。
暮色四合时,暑气稍稍退去。
苏瑶抱着装着彩片的檀木盒离开,柳清漪倚在雕花门框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爬满凌霄花的回廊转角。
晚风掀起她月白裙裾,竟比三日前初见时轻盈了许多。
窗台上的夜来香悄然绽放,甜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她抬手抚过鬓边玉簪,唇角终于漾开一抹笑意——这场与命运的博弈,总算是寻到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