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镇鬼庙就这样轰隆一声塌了下去,简直像变戏法。
为此,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的康伯在雨中呆立了许久。
刚才这边还是人声鼎沸,眨眼间,鬼门关下只剩无边无际的雨声,任谁都很难理解吧。
“咳……”若非苏三爷咳嗽一声,他多半还会继续站下去。
“啊?”康伯回过神,只见三爷侧躺在那堆废墟瓦砾面前,正捂着头往外挪动,“三爷——你!你这是……?!”
“别拉我……头晕。”苏三爷拍了拍他的手,“倒霉……被瓦片砸到了。”
康伯摸黑一看,他捂着的地方是头顶,便伸手过去探了探,很快便发现那里的雨水很粘腻,还是热乎的。
不止那里……它们正在一股股往下流。
是血。凭他的经验,这种出血量多半是比较严重的伤。
“你——你先按紧,用衣服压一下。”康伯连忙指导,“呃,还是我给你包吧,我马上带你去诊所……!”
苏三爷喘了两口气,声音远不够之前在庙里叱责黎志云时那么雄浑有力。
将他扶起来时,康伯踩到了周围的几块碎石,脚底刹时一阵硌痛:“呃……这满地的……”
苏三爷没有出声。
“喂,你这是搞了什么?”想起刚才的场面,被康伯暂时遗忘的种种诧异、懊恼和惶恐刹时一股脑重新涌来,“这庙怎么就这样塌了?”
“是阿缘做的。”苏三爷缓缓坦言,“以前翻修旧庙时……她同我在承重柱入边塞了些炸药,又做了机关。在那个桶内点火就会引爆炸药。”
康伯目瞪口呆:“阿缘?整炸药?”
苏三爷继续解释:“她话是保险……以后她或者鬼门出了事……可以尽快封锁。”
对了……康伯恍然想起,刚才因为敬缘的事情太抢占视线,大家在洞开的鬼门旁边站了这么久居然都没发觉。
况且,还是在敬缘出血量那么大的遗体旁边。
现在一想,康伯的脑袋顿时阵阵作痛,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是忧虑那种病菌秋后算账。
那其他人呢?他们居然也都没发病,这种距离、这种浓度、这种紧绷的氛围……怕是再待一会儿就要起暴力冲突了。
但如今再说也没有意义。镇鬼庙那样整个塌下来,任谁都会被活埋吧。
“三爷。”康伯表情凝重地问,“就算是保险……你怎么把他们全部埋了?不只是黎志云,里面还有那么多孩子。”
“一了百了。”苏三爷摇摇头,“不想再拖了……任里面是哪个都好,既然我们村最后的巫祝已经因黎志云断了代,我亦懒得顾那么多了。”
“阿风阿洒那么陈旧的过错就不说了,至少黎家那三个小孩是无辜的吧。”康伯很是痛心,“她们不用为当年黎志云做下的事情买单。”
“不要再讲了……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做事。”苏三爷自始至终没有动摇,“当年我冇机会保护个村,现在算是还愿,哪里顾他那么多。”
康伯长叹一声,只好评价:“再怎么说,这是犯罪。三爷,你好自为之。”
“你不怕我亦灭你口么?”苏三爷问,“我看上去像不像会自首?”
“我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喽。”康伯苦笑,“鬼门虽然被埋,里面的红花还是会源源不断释放……邪祟。阿缘去世之后尤其是这样。”
“也是,你研究这么多年,邪毒都要入骨了。”苏三爷回想,“你的解药也是要同阿缘入鬼门找原料罢?不知你如今有多少库存。”
“有多少就活多久吧。”康伯扶了扶老花镜,凝视前方漆黑雨夜的表情不无释然,“看看能不能活到有人来救援……”
对于苏三爷自己来说也难逃一死。他并非对鬼门里的邪祟免疫,当年素欢赠予的护身符大概也已经失去效力。
“到了。”不经意间,两人已经摸黑走到了康伯的诊所门前,“我进去给你包扎,随便换身衣服,然后老实待到天晴。”
“待到天晴?”苏三爷不解。
“嗯。”康伯认真地点点头,“下大雨山里会很危险,雨停了我就带你出去镇上,找警察自首。”
“嚯……你直接讲我知么?”苏三爷不无惊奇地问,“你真不怕我?”
“这么多年了,还说这种话。”康伯无奈回答,“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好活……只是死之前,我希望你还是能坦坦荡荡去自首。”
“到时再算喽。”苏三爷并不很介意,“自首他们也关不了我几年了。”
康伯点起油灯,方才惊诧地发现他的血已经被雨水冲得满头满脸都是,忙不迭拿出绷带给他包扎。苏三爷没什么反应,或许刚才带伤走路和说话已经耗费了许多力气,这会儿便加倍疲累。
包扎好了,康伯才拿出另一条毛巾,给自己擦头发:“对了,这件事也要同杨婆婆讲。虽然告诉她阿缘和镇鬼庙出了那样的事很难过,但——”
“不用了。”苏三爷摇摇头,“阿欢昨天就过世了。”
“啊……?”
“她昨天傍晚走的,阿缘只同我讲过。”
“怎么可能?!阿缘今早还找我拿药来着!”
“她扮的。她讲今日是重要的日子,有很多事要做,打算等到明天再公布死讯。昨晚,她同我将阿欢静悄悄埋在了祖坟那块地,东厢房实际上冇人。”
“……”
“现在想返头,可能阿缘一早就打算要这么做。不想从黎志云,不想跟阿风阿洒,一个人又跑不出村,还要顾着杨婆婆同整个村,压力太大才可能是这样去轻生……早就想好了。”
“真是……荒谬。”康伯无力地在桌旁坐下,“事情居然会……是他妈这种样子。”
空气凝固半晌,只有雨声在稀里哗啦。
“喂。”终于,康伯再次开口,“你刚才为什么救我?这样乱糟糟,全村一起死了算了。”
“至少你不要死得不明不白。”苏三爷缓缓回答,“你只是在一心研究这种邪祟,也一直在救人,不要被扯太深为好。”
“现在还不够深吗……”康伯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