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具体哪条街、哪栋房子……唉，抱歉，我‘不小心’把纸条弄丢了。”他说这话时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逗弄一条刚被诱饵钓动神经的鱼。
他将这些线索抛出，并不追问谢雨眠的反应，只悠然地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时候不早了，夜里风凉，谢小姐保重。”随后扬长而去，留下一串意味不明的车灯光轨。
他的脚步从始至终都很稳，背影收敛而从容。
而他的心，却正静静期待一场真正的“风暴”，在顾氏血脉内部炸开。
顾承霁的“提示”像毒糖一样，外壳诱人，内里暗藏刀锋。
但谢雨眠别无选择。
即便心里已将顾承霁归入“不可全信”一列，她依旧孤注一掷地出发了。
次日，她便用了假名租车，驱车数小时前往清水镇，独自一人。
镇子安静又陈旧，街边老槐树叶影婆娑，天光渐暗。
她挨家挨户打听张桂兰这个名字，却一次次碰壁。这个名字在乡间极常见她前前后后问到了五位“张桂兰”，却无一人是顾家旧仆。更可疑的是，有人一听“顾家”、“张妈”几个词，脸色瞬间变得冷漠：“不认识，不清楚，别问了。”
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
第二天，她在镇子边的客栈外看到一辆停了两天的灰色越野车始终尾随她变换行踪。
她知道，线索是假的，她恐怕是掉进了顾承霁设下的圈套。
车窗里有双阴鸷的眼睛正看着她，她强忍着惊慌压下情绪，不动声色地绕小巷躲进了人群里。最终，她不得不终止调查，悄然返回。
而此后，她想再联络曾接触过的其他顾家旧人，比如福叔，却无一例外地遭遇“失联”“送去疗养”“拒绝见客”等等奇怪的事件。
每一条接近真相的道路都被人以一种极其有序、强势而冷酷的方式封死。
她像被困在无形的蛛网中，每一次试图挣脱，反而缠得更紧，胸口像压着大山般沉重难耐。
不久后，她开始频繁梦见那个夜晚萌萌在她怀里抽泣，小手攥着她的领口，而自己站在大雨中，门一扇扇被关上，身后是高墙深宅，无数模糊而冰冷的脸在冷眼旁观。
与此同时，顾胤深独自坐在顾氏顶层会议室，会议桌空空如也，长长的会议椅仿佛一张张背对他的冷漠面孔。远处的文件柜上还放着几份匿名董事提交的提案，“cEo信任度投票”赫然在列。
他手指夹着一杯早已冰凉的咖啡，唇边没有温度。
手机里，是最新股东联名函截屏措辞严厉，直指“公司形象受损，核心股东信心崩塌”。股价还在往下掉。核心项目推迟，几个国际合作方已经发来“延迟评估需求”的冷处理。
他喉咙微涩，却喝不下一口水。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保镖发来的日常监控汇报：谢雨眠半夜离开出租屋，在记者尾随下拼命甩掉，消失三小时又独自回来，身形疲惫，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他拇指缓慢滑动，却滑不过那行字的冷硬：“仍未发现她在调查中的直接目标，疑为顾家资料或相关人士。”
然后他忽然站起，踱步至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此时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在玻璃的倒影中，然后他忽然看到了办公桌上的一幅稚嫩画作。
那是萌萌用蜡笔画的“家”，他和她，还有妈妈。
那一抹用红色勾勒的长发女性，模糊却温暖，像极了谢雨眠。角落还有一颗小小的爱心，旁边写着：“给爸爸妈妈。”
那是他偷偷留着的画，是萌萌某次睡前塞进他公文包里的。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谢雨眠眼中那一刹的绝望她在看到那份“否认声明”时的神情，如同灵魂被生生剥离。
他想起她的质问：“顾胤深，你到底在保护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也想起萌萌躲在病床上小声问他：“爸爸，为什么妈妈不能一直陪我？”
还有顾明玉打电话时冷厉的命令：“不能让那个女人翻出水面，不然整个顾家都要蒙羞！”
以及顾承霁那永远柔和、却藏不住算计的语气：“胤深啊，顾家不是你一个人的了。”
他在两个世界之间撕裂。
一个是利益与面具组成的“顾家堡垒”，另一个，是谢雨眠和萌萌，是他不敢承认却最想守护的家。
这一刻，一个冷冽而又痛彻的认知，终于像冰刃般划开他的心扉。
也许他所谓的“保护”，早已不是保护。
那是一种失控的控制。
是谎言堆砌成的牢笼，把他自己、谢雨眠、甚至萌萌，一同困在里面。
而继续下去，他将永远失去谢雨眠的信任，甚至让整个顾氏帝国毁于一旦。
这场撕裂的保护，已经变成了他们之间的最深的伤害源。
顾胤深在风中矗立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于是他手中握着手机，掌心全是冰凉的汗水。他屏住呼吸，点下发送键。
“明天下午3点，静园西楼露台。我们需要谈谈，关于萌萌的一切。这次，我保证毫无保留。”
指尖一松，他的手机几乎脱手掉落。
他仰起头，闭上眼，喉结艰难滚动。
此时他终于决定亲手拆开那个被尘封的真相，亲口告诉那个他伤得最深、却始终牵挂着的女人。
所有的恐惧、计算、迟疑与自我说服，此刻都被他压下了。
他不确定结局会是冰冷还是救赎，但这是他别无选择的一步。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谢雨眠坐在昏黄的灯下，手中紧握着那条加密信息，指节发白。
她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许久，心跳混乱如鼓，连思绪也变得支离破碎。
此时她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她既期待，又害怕。期待的是他终于肯说真话，害怕的却是那份真相，会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她轻轻摸了摸搁在桌边的手机壳，里面夹着萌萌三岁那年画的画，一只笑着的兔子和一个牵着妈妈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