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华州守将吴玠得到消息,金军统帅完颜娄室率十万余兵马自陕州出发,即日便可到潼关。
吴玠一听,心中有些不踏实。他倒不是怕金人,而是担心以自己两千兵力对抗敌十万人马,恐怕寡不敌众。完颜娄室一旦占据华州,便可长驱直入长安,陕西全境就危险了!
于是,吴玠急忙修书两封,一封是写给少华山上的史进,请求在自己势危的时候能够给予帮助;另一封是写给自己的顶头上司泾原路经略使曲端,希望他能够再派一些人马过来援助。
虽然他与曲端关系一向不好,但毕竟曲端是上司,战况、敌情还是需要向他报告的!
史进收到书信之后,及时回了信,表示危急时刻自己一定会援助。
而曲端收到信后,冷哼一声道:“吴玠,你平时不是自恃很厉害吗?民间竟然有传闻‘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你竟然敢和我相比?真是自不量力!”
事实上,曲端这人出自将门之后,也算是世代军伍,他自小从军,和西夏进行过多次战斗,积累了丰富的战场经验。
加之曲端此人心思聪敏,看过不少的兵书战策,计谋方面也有不错的韬略。能干的人一向比较骄傲,曲端更是不例外。在当时的西北军中,鲜有与其比肩者,所以他就更加骄横和跋扈。
吴玠也出自将门,师从陕西大侠周侗,习过《太公兵法》,吴玠十八岁从军,打过西夏兵,征过方腊军,也有丰富的战场经验。算是文武双全,只是职务没有曲端高。
相比曲端的骄横,吴玠却是例外,他为人比较谦虚,对待下属甚好,深得下属的拥戴。所以军中就流传一句话:“有文有武是曲大,有谋有勇是吴大”,曲大就是指曲端,而吴大就是指吴玠。指的是两人不分轩轾。
然而曲端心里不爽啊,他容不得竟然还有人比自己强。因为曲端这个人是有野心的,他想将整个西北军的指挥权抓在自己手里,也就是陕西五路的军马,成为雄霸陕西地区的老大。
现在来了一个和自己不分上下的吴玠,曲端心里哪能不忌惮呢?不过幸好他比吴玠军阶高,又是吴玠的顶头上司,所以他便处处给吴玠穿小鞋,想方设法打压吴玠。
且说兵马驻扎在潼关的完颜娄室,休整数日之后,便召集众将商议进军关中之事。
在仔细分析了宋军的态势之后,完颜娄室决定兵分三路出击,先击溃外围部队,然后再集中兵力攻击华州以及永兴军(长安、京兆府),一举拿下长安之后,再坐镇长安,然后向凤翔、陇地推进,继而南下取巴蜀。
随即,完颜娄室立时升帐,开始调兵遣将。他将十万兵马分成三路,左路军攻打少华山的史进,右路军攻打华阴县城,中路军直扑华州州府所在地。
完颜娄室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众将一眼,语气威严道:“自我军拿下陕州之后,后续的几场战斗均不太如意,先后有数名将领折损。今上京催促甚急,令指日拿下陕西之地,众将不可懈怠,务必竭力而为!”
众人一听,皆哄然答应,莫敢不从。
完颜娄室又扫视了众将一眼,道:“少华山的贼人史进,虽非宋廷之军,但此贼曾在水泊梁山上为寇,勇武强悍,诡计多端。多次败吾军,吾儿活女也死于此贼之手,谁愿意去灭之?”
话音未落,只见一员年轻小将出来道:“父亲,孩儿愿往,灭了史进此贼,为吾兄报仇!”
完颜娄室一瞧,此人不是别人,乃是自己的四子完颜春梧,心中便有些舍不得。
为何?因为此子乃是完颜娄室最小的儿子,也是完颜娄室最为疼爱的儿子,此子最能讨完颜娄室的喜欢,最能明白完颜娄室的心意,所以一直带在身边。
原来完颜娄室虽有四个儿子,但有两个儿子却在朝廷为官,大儿子完颜活女被史进斩杀之后,只有这一个儿子在身边,平素里说些心里话,抚慰自己。
完颜娄室知道这个小儿子能耐也是不错的,但是他还是担心出个什么意外,这一下自己身边就没有说话的人了,所以他有些不愿意让这个自己喜爱的儿子去冒险。
然而,完颜春梧一看完颜娄室面露踌躇之色,便道:“父亲,你放心吧,孩儿此去一定会将史进那贼碎尸万段,为大哥报仇!望父亲成全!”
完颜娄室看了看儿子,为他的忠勇所感动,又看其余众人皆眼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也不好再偏袒,只好说:“吾儿愿去,那是最好不过,不过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
完颜娄室又思索片刻,令左右:“去将雷总管叫来!”不多时,来了一个人,只见此人大约有五旬左右年纪,须发花白,但依然腰板挺直,精气神十足。
那人上来向完颜娄室行了个礼,道:“大帅召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完颜娄室微笑道:“雷总管,吾儿春梧要去少华山征剿贼首史进,春梧自小是你看着他长大的,今派你与他一同去,好有个照应,希望春梧此去能够取了史进的性命,能够平安归来。到时候算你大功一件!”
那雷总管在下面听到“史进”二字,心中不由得一动,听得完颜娄室如此说,急忙道:“大帅放心,小人一定服侍好少将军,确保万无一失!”
完颜娄室一听,心中大为喜悦,道:“有雷总管这句话,本帅就放心了!”
随即,完颜娄室又分别安排了另外两路大军,分别向华阴县和华州城而来,一时大军浩荡,气势汹汹,沿途百姓早已跑了个精光,漫天的尘土遮住了太阳,弥漫着腾腾杀气。
此时,陕西各地的守军都得到了完颜娄室尽率精锐进军关中的消息之后,无不震恐。
此时刚到任的川陕宣抚置制使张浚急忙命令陕西五路各部军马严阵以待,一定要将完颜娄室拦住,绝不能失了关中之地。
此五路军马当中,属泾原路曲端的兵马最强,此前,泾原路经略使席贡已然调职他处,曲端已接替了泾原路的经略使,真正是一方霸主了!
书中暗表,路是宋朝的行政机构,相当于省一级的行政区域。路之后,分别是府(州)、县,一共三级行政区划,相当于现在的省市县。
经略使的全称是经略安抚置制使,是路的长官,大致相当于现在的省委书记兼省军区司令员,负责一路(省)的军事和行政事务。
所以曲端可谓是大权在握,不过曲端的野心远远不在此,他的目标是将陕西五路军马大权全部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此时,掌握五路大军大权的却是川陕安抚置制使张浚,他是宋廷新官家赵构派下来的。虽然曲端心里一千个不愿意,可是他却没有办法。
此时,曲端接到张浚的命令,务必要安排人员将完颜娄室堵截在关中以外。
曲端接到命令之后,大骂张浚不懂军事,便仔细想了一想,还不能和张浚撕破脸,得罪了赵构,后果很严重。
他想了又想,终于想了一个办法,既不得罪张浚,又能够除了自己的心头之患吴玠。
恰在此时,吴玠送来了求援的书信,于是曲端便下命令,派自己的亲信张严前去接替华州守将吴玠,令吴玠率军一千前去青溪岭驻守,阻截来犯的金军。
吴玠一看,知道这是曲端对自己不满,心中是又郁闷又生气。唉,摊上这么个顶头上司,也算是自己倒霉。让自己率军一千人去抵御来犯金兵,这明显就是送死嘛!
其实他不知道,曲端这次就是想让他去送死!
吴玠无奈,军令如山倒,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他也不能违抗曲端的命令,只好心怀郁闷地与前来接替的张严交结了,然后率军前去清溪岭驻守。
清溪岭是金人自潼关至华州的一条必经之路,此岭乃是秦岭山脉的一部分,既称岭,也算是地势比较险峻,岭内有一条河流穿山而过,当地人称清溪,此岭便称做清溪岭。
吴玠到此之后,随即率人前来勘察地形,准备部署兵力在此地拦截来犯之地。
吴玠扫视着四周的地形,只见眼前的清溪岭,宛如大地的一道天然屏障,两侧山势陡峭险峻,犹如两条巨龙腾空而起,将中间的谷底牢牢锁住。
山体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有些巨石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让人望而生畏。那些裸露在外的岩石,经过岁月的风吹雨打,表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沟壑。
沿着谷底,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向前延伸,这条小路不过丈许宽,历经无数行人的踩踏,表面光滑而坚硬。小路两旁杂草丛生,一人多高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草丛中,偶尔能看到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在这荒凉的山谷中绽放,为这片肃杀之地增添了一丝生机。
两侧的山坡之上,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高大的松树、柏树挺拔而立,树干粗壮,枝叶繁茂,层层叠叠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林间的灌木和藤蔓相互缠绕,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山坡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在山谷的中段,有一处狭窄的隘口。两侧的山壁如同刀削斧劈一般,直上直下,几乎没有落脚之处。隘口最窄的地方,仅能容两三人并行通过。
看罢多时,吴玠心中有了数,心中大慰,他长出了一口气,对左右道:“看来天无绝人之路,我吴玠今日必胜不可!”
原来,吴玠认为,此地是一个绝佳打伏击战的地方:植被不仅为宋军提供了绝佳的隐蔽场所,还能有效限制金兵骑兵的行动。那些战马在茂密的树林中难以驰骋,无法发挥其速度和冲击力的优势,只能缓慢前行,成为宋军的活靶子。
更妙的是,这里有一个绝佳的“口袋”,一旦金兵进入隘口,宋军便可以居高临下,从两侧的山坡上发起攻击,将他们死死困在其中,如同瓮中捉鳖。
心中喜悦的吴玠蹲下身,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仔细观察着。泥土湿润而松软,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样的地形,不仅适合设伏,还能在战斗中占据地利优势。金兵若从正面进攻,必将受到两侧山坡上弓箭手的攻击,进退两难。而我步军则可以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向下冲锋,给予金兵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里,吴玠已然胸有成竹,此时,一阵山风呼啸而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天地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奏响序曲。
他站起身,望着眼前的山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就是在这里,他将给金兵一次致命的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