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宅庄园张灯结彩,廊下挂着的红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映得满院人影幢幢。
宋家老少围坐在雕花圆桌旁,果盘糕点琳琅满目,欢声笑语中却暗藏着一丝异样的紧张。
众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那个即将到来的人——何能。
“他还有脸回来?”宋家二爷长房的儿媳压低声音,用帕子捂着嘴,“当年害得酒楼差点关门,现在倒好,还想回来任职?”
“就是,这种人怎么能再用?”其他人纷纷附和,不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庄园的喧闹。
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疾驰而入,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在正厅前猛地停下,扬起一片尘土。
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利落地跳了下来。此人正是何能。
曾经的他形容枯槁,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戾气;而如今,他身着一袭整洁的黑色狐裘长袍。
身姿挺拔,眼神坚定而沉稳,与在死囚牢时判若两人。
马车车厢内,几箱包装精美的礼物和特产整齐摆放着,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何能快步走到车厢旁,提起礼物,动作娴熟而稳重。
他的身后,两个官差迈步而下,走在前面的正是府尹衙门能言善辩的吕押司,他目光锐利,透着一股精明干练;另一个衙役则面色严肃,手持官杖,紧跟其后。
何能抱着礼物,大步走到宋掌柜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而恭敬:“拜见宋掌柜,此许礼品,还望笑纳。”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却又不失坚定。
掌柜宋金旺端坐在太师椅上,捻着胡须,目光如炬地打量着何能,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带着讽刺与调侃:“不敢笑纳,何能监事,你这是打回老家,还是打回酒楼?”
他的话一出,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何能的反应。
何能面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被压抑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诚恳:“宋掌柜见笑了,小人不才,给酒楼声誉受损蒙羞,深感惭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悔意,可紧握礼物的双手却暴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这时,吕押司向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语气从容:“宋掌柜,何能监事已解除罪责,他毕竟不是主犯,已受到重罚,希望掌柜大人和大家能给何能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一年的牢狱之灾,已经唤醒了他痛改前非的决心了。”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宋金旺眉头紧皱,眼中满是疑惑与警惕,开口问道:“吕押司,官家也会管何能任职的事?”
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与不解。
吕押司依旧保持着微笑,耐心地解释道:“宋掌柜,不是我们官家爱管闲事,对于受到牢狱重罚期满的牢犯,我们都有后续跟踪,循循善诱,希望他们走回正道,也能够发挥他们的一技之长。”
他的话语如春风化雨,试图化解宋金旺心中的疑虑,可现场的气氛依旧凝重和不解。
腊月的寒风裹着碎雪,顺着宋宅庄园后堂的门缝钻进来,将铜火盆里的炭火都吹得瑟缩。
宋银财裹紧狐皮大氅,冻得发红的手指却攥得发白,对着案前的吕押司扬声道:“吕押司,何能可是牢狱重犯,身负累累罪责!你们这般轻易放他出来,草草了事,当真是……”
“够了!”吕押司官服上的霜花簌簌而落,腰间铜鱼符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他猛地抬手止住对方的聒噪,丹凤眼斜睨过去,呼出的白气都凝着寒意,“这位宋二爷,官府办案自有章程。难不成您想教朝廷命官做事?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我按律拘人!到时候,便是宋掌柜的面子,怕也不好使。”
话音未落,后堂瞬间寂静如蚁。
宋银财脖颈的青筋在冻得发紫的皮肤下暴起,像垂死挣扎的蚯蚓。
正要反驳时,兄长宋金旺隔着炭盆递来的眼神让他僵在原地——那目光穿透腾起的白雾,带着警告与无奈。
宋银财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重重一甩貂皮大氅,震得墙边竹帘上的冰棱簌簌掉落。
宋金旺搓着冻僵的手,棉袍下摆扫过冰凉的青砖。
他强笑着打圆场,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团:“吕押司莫要动怒,舍弟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内裹紧棉衣噤声的族人,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何能重新入职一事,我应下了。只是日后职务安排,还需从长计议。”
吕押司拍了拍官帽上的积雪,露出笑意,可眼角的纹路里却不见半分温度:“这才是宋大掌柜的风范!”
他整了整冻得发硬的官服,郑重行礼,腰间玉佩撞出清响,“既如此,我等便先行告退。宋掌柜事务繁忙,叨扰了。”
目送吕押司一行人掀帘离去,刺骨寒风瞬间灌满厅堂。
宋银财“腾”地站起来,木椅腿在冻得发脆的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兄长!何能那厮分明是……”
“住口!”宋金旺猛地捶向结着薄冰的桌面,震得炭盆里的火星迸溅,“你当真以为官府会听我们摆布?这天寒地冻的,骨头再硬也得折在风雪里!”
后堂众人缩在阴影里,谁也不敢接话。铜火盆里的炭火渐弱,寒意如潮水般漫过厅堂。
宋金旺望着门帘上凝结的冰花,呼出的白雾在烛火里翻涌,心中泛起阵阵不安。
门帘上的冰棱随着吕押司离去的脚步声簌簌坠落,宋银财盯着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官轿,突然一脚踹翻脚边的火盆。
炭火混着雪水在青砖上炸开,火星溅到族人们的棉鞋上,惊起一片慌乱的跺脚声。
“什么狗屁押司!分明是收了好处的狗腿子!”宋银财扯下脖颈的貂皮围巾,通红的脸上青筋暴起,“何能那种货色也配回酒楼?他日必是要——”
“宋二爷这口德,我记下了。”
阴鸷的嗓音裹着寒气从门后飘来。
何能不知何时折返,锦袍上的雪粒还在簌簌掉落,冻得发紫的嘴角却扯出一丝冷笑。
他单手撑着门框,身后的风雪呼啸着灌进厅堂,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宋银财的瞳孔猛地收缩。
方才在官家面前唯唯诺诺的何能,此刻竟像换了个人——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里淬着刀刃般的寒光,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令人发寒的威压。
“一锅好粥,坏就坏在你这粒老鼠屎!”宋银财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去。
陶片擦着何能耳畔碎裂,溅起的碎瓷却没让他后退半步。
没了官差在场,他腰间的鎏金佩刀撞出清脆声响,“怎么?还真以为有吕押司撑腰,就能骑在宋家头上?”
何能低头拍去肩头的雪沫,动作慢条斯理。
当他再次抬头时,眼底已腾起熊熊怒意:“宋二爷,你老糊涂了。这是宋宅庄园,你要撒野请到麒麟大酒楼去。”
话音未落,他身后突然涌出几个黑影——皆是腰间悬刀的精壮汉子,刀刃在雪光中泛着冷芒。
何能其实早已色厉内荏。
他怕太过软弱,恢复不了监事之职。
至于后面的精壮汉子,是花钱请来立威壮胆的。
装下门门而已。
他这一举动,好些人早已吓破了胆,认为这何能监事背后有官家撑腰。
后堂的空气瞬间凝固。
宋金旺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看着何能与胞弟剑拔弩张的对峙,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大牢见到的场景——那时的何能蜷在稻草堆里,满身血污,此刻却像蛰伏的猛虎,只等一个扑杀的时机。
何能这招甚是管用,连宋金旺掌柜都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