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某处云雾缭绕中,殿角的编钟声在响,檀木雕花长窗半阖,香炉生紫烟,斜斜地掠过众人肩头。
几名贵族围坐在桌前,一盏茶,四五玉杯,壁薄得近光。
碧绿的茶汤倒映着不同的脸与晦涩的神情。
“最近,他们的情况如何?”,一个穿着朴素,白发苍苍的老人咳嗽了几声,枯瘦的双手端起茶杯,语气平和。
“岚将军和以往一样,不支持我们的观念,妙公,您是知道的,他在民众间颇有声望,诸多士兵跟随…我怕——”
在某名男贵族发声后,阴影中,几道声音窃窃私语,诉说着不满。
“怕什么?”
“怕他变了祖宗之法,我们本就是为了求长生而踏上这条路…他现在拿几百年前的仙舟岱舆说事,让我们…很难办。”,一名女贵族冷哼一声,态度冰冷。
妙公摇头,胡须抖动,灯火渐亮,照着脸上如泥点的斑,静脉在青白底色下泛着幽蓝的阴影。
他没有回答贵族的话语,而是问了另一件事,“听说…长乐天附近的墓园闹鬼了?”
“据说一片狼藉,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个。”
贵族拿出了一个黑匣,打开,里面躺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剑,刃面平滑,剑脊一线,如同月色般清澈,流动着冰雾。
“逐月…真不是个好名字,万一是镜花水月,便是一场空。”,妙公伸手摸了摸,声线沧桑。
“我们还有另一个消息,妙公,你一定感兴趣。”
“说说看。”
“墓园闹鬼…第二日,岚将军便身负重伤——您说,巧不巧呢?”,女贵族眼眸一沉,纤长的手撑着脸颊,微微一笑。
“要再查查吗?妙公,我预感,会有惊喜。”
“青云,随时汇报消息给我…最近朱明上冒出新的物种,名岁阳,怕是不会太平,曜青需要防备。”
“这把剑…我带回去了。”
妙公合上黑匣,拂袖而去。
他也是这里的老贵族,曜青真正的掌权人,时间让他忘记了姓名,大家都唤他一句——妙公。
踏出门,午后的风很轻,春天已至,柳絮纷飞,又像雪一样,铺在台阶上。
街上的儿童追着柳絮跑,老头佝偻着身躯回家,一步又一步,走的比车慢,惹得后面人谩骂。
回到家,关上窗。
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轻唤。
“爷爷…你回来了吗?”
“我回来了,阿宝。”
“我在墓园工作,捡到一把剑,你最喜欢的…”,妙公抱着黑匣,走进去。
帘帐半垂,漏不进半点春日的薄光,像一缕被雨水漂淡的烟。
榻上坐着一个小孩,戴着帽子,睫毛长而潮润,沉沉地压住眼窝,唇色泛白。
“…爷爷,我已经…不想练剑了,捡到的话,还是早点还给人家吧。”
“说不定他正在着急呢。”,阿宝摇着头,微微一笑。
“好好好,听阿宝的…但看看总行的,你看,真的很好看。”
妙公坐在床边,打开黑匣,阿宝凝视着,很漂亮的一把剑,比他见过的都漂亮。
伸出手,在触碰的瞬间放下。
“很…好看,我想剑主一定也如月色般美丽吧。”
说着,阿宝咳嗽了起来,妙公慌张地提了提棉被,嘱咐了几句,便去厨房熬药。
屋内一片寂静,孤寂的让人以为自己已死亡,如果不是还察觉到那点微弱的心跳。
咔嚓——窗户突然被打开,一个橙色发丝的小孩探出脑袋,笑盈盈地开口,“阿宝,我今天又和岚哥学了几招,练给你看。”
“岚哥好帅的,哼哼——”
“落,小声,我爷爷在家呢…”
阿宝垂下眼眸,手指紧张地捏着衣角,示意落小点声。
在没生病前,落是他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玩,不过爷爷倒是很讨厌落,见一次,赶一次。
爷爷在墓园里工作,修缮墓碑。
“这样啊,那我明天来找你。”
“这是我和岚哥买的,给你。”,落从怀里拿出一袋糖果,放在窗台,盯着那道窗帘,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调皮地拨开帘子,看见了没有头发的阿宝。
他忘不了阿宝当时惊慌而局促的表情。
犹豫了一下,落小声道,“阿宝,等夏天到了,头发会长的很快,就像月色下的潮汐…不用害怕的。”
“反正,男子汉又不是看头发的——等我做大将军,阿宝就是最强的剑客。”
“要定时吃药,快点好起来,我明天再来看你。”,落关好窗户,离去。
“夏天…”
“还早呢…落,还早…”
小孩低语。
除去那抹贪欲,只有徘徊于死亡的边际,于苦痛中被遗憾填满,才知道多活几年是如此可贵。
另一边,岚喂完药,便去处理事务,看着办公桌上突然堆满的药,以及信,脸色霎时间惨白。
把策士与那几名士兵叫进房间。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送将军你的,不值几个钱,将军身体很重要。”
士兵站直行礼,说的坦坦荡荡。
“不是这个意思。”,岚眉头一皱。
“那你是什么意思?”
策士嘴角一撇。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什么意思还当什么策士?”
“将军你几个意思?”,策士眉毛一挑。
“又不是真金白银贿赂你,不影响你的清廉。”
“够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治不举,谁不举啊?”,岚语气冰冷。
“有时间不如想想怎么为民众做事,不要乱想,罚你们以后晨练多加一个小时。”
几个士兵瞬间眼瞪的像铜铃,急得抓耳捞腮,这不要人命吗?
“等等,将军,我之前看见你去药店,问了一下老板,就是治疗这个的。”
“我们也是关心你…策士大人买的最多了。”,士兵们赶紧为自己正言,策士脸一黑。
“什…什么?”
“我买错药了?”
“那云大哥——我今天喂了他一大碗。”
岚震惊,本严肃的脸慌乱了起来,“药店老板是这么说的?”
“他为何不早说啊。”
但仔细一想那天药店老板的眼神,确实怪异,可他着急回家煎药,就没多想。
那么所谓方圆十里内的名医,竟然是个草包。
不对,他得快点回去给云大哥洗胃才行,万一又像昨晚那样…岚身体莫名一颤。
这一颤被策士看在眼里,不由咧开嘴,什么——将军也有怕的人,话说岚不一直独居吗?
之前就在传捡了个人。
这感觉可不像陌生人,陌生人哪有这么关心?
还没细想,岚发令让他们把药退回去,给自己正名,说他那天抓错了药,然后匆匆离开。
策士对着岚的背影喊了几声,望了望手中关于「朱明」的卷轴,无奈地摇头。
他还有正事没汇报,瞧岚急的样子。
看来,只能晚上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