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从青石板路传来,涂周牵着两匹毛色发亮的青骢马,身后跟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里面垫着的软垫,正是云蝶惯用的月白锦缎,上面还搭着条灰鼠毛披风——是白威去年猎到的皮子,特意让人做了给她们路上御寒。
“终于,”涂周抬手扶了扶草帽,“咱们终于回家了。”
涂周勒住马,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寅客城还有三十里。”
寅客城西门外的官道上,三匹快马擦着他们疾驰而过。
小凌望着骑手们胸前佩戴的白家徽记,忽然想起三年前离开时,云蝶亲手给她们缝在衣襟里的暗纹——此刻正随着马车颠簸,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路过城郊的灵米田时,她听见田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嗬哟”声,数十名佃户正在收割最后一茬灵米,他们腰间挂着的竹筒里,装着秘制的驱虫药。
小凌活动着发酸的肩膀,目光落在山间小路上——那里有顶青竹轿正缓缓而来,轿帘上绣着的白虎图案,正是白家徽记。
轿中走出的是白明,身着鸦青色绸衫,两鬓霜色被梳得齐整,浓眉舒展如卧蚕静栖。
他迎着马车走来,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小凌、小影,还有涂周,家主和夫人都盼你们回去呢。”
“明叔!好久不见!”小影活泼地迎上前去,挽住白明的胳膊,一起走了过来。
“小影,不可无礼!”
“无妨,无妨。”白明笑道,“也是好久没看到你们了,倒是添了几分活泼。”
“见过明叔。”小凌和涂周还是对着白明恭敬行礼。
他转身时,小影注意到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比三年前他们离开时更多了。
“少爷和小姐呢?还好吗?”她忍不住问,“我们听说他们参加家族试炼了。”
听到这,小凌和涂周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担忧。
白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少爷知道你们今日到,特意做了糖桂花。他如今...长大了。”
“至于家族试炼,少爷取得了第一名。小姐则是第五名,都获得了前去家族密藏的机会。”
油纸包打开,甜香混着桂花香扑面而来,小影鼻尖一酸,想起那个总在厨房偷摸给她们留点心的少年,如今怕是已能独当一面了。
夜幕降临时,车队终于抵达寅客城西门。
高大的城墙上,“白”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小影忽然听见车外的吆喝声:“借过借过!白家车队运灵米——”她掀开窗帘一角,正看见运河码头上,三艘绘着货船正在卸货,搬运工们肩扛的麻布袋上印着“白家粮庄”字样。
“看来真是规模很大的宴会啊!”小凌探出头,“感觉比咱们之前参加的家族试炼宴会都要大啊...”
马车驶入主院时,廊下的莲花灯正巧点亮。
“你们进去吧,夫人在里面等你们。”白明吩咐道,又扭头对着涂周:“你先随我去见家主。”
云蝶身着一袭浅紫长裙,裙摆上的刺绣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她放下手中的花样,望着镜里自己鬓角的新雪,忽然听见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小影掀开门帘时,正看见夫人指尖轻轻摩挲着花样上的并蒂莲——那是她们离开前一晚,三人合力绣了半宿的花样。
“夫人。我们回来了。”
小影轻声唤道,裙摆上的莲纹与绣绷上的图案在烛光中重叠。
云蝶惊喜转身时,绣绷上的银针还挂着半缕丝线,像极了她们分别时未说完的话。
“回来就好。”云蝶张开双臂,将她们拥入怀中,沉香屑从香炉中溢出,混着小影发间的味道,恍惚间仍是三年前的味道。
“回来了就好啊。”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小影埋在云蝶怀中,闻到熟悉的熏香味道,眼泪终于落下来。
小凌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扬起,却在触及云蝶鬓角间那几缕银白时,眼神一暗。
她忽然想起云蝶教她们描花样的午后。
那时她总嫌针脚太密浪费时间,云蝶却笑着说:“细针密缕,才能长久。”
“让我看看。”
云蝶拉着小凌和小影坐在梳妆台前,拨弄着她们及腰的长发,“在姑苏城..让你们受委屈了。头发倒是长了不少...待会托人去给你们打一对儿簪子。”
“夫人,我们不委屈,倒是您...”小凌偷偷擦了擦泪水说道。
小影低头,看见镜中夫人眼角的细纹,比记忆中深了些:“夫人,我学会了姑苏绣里的‘双面绣’,等会儿绣个帕子给您。”
“好,好。”
云蝶连声道,忽然从妆奁里取出个檀木盒,里面装着两套头面,一套是珍珠流苏,一套是翡翠步摇,“这本是给你们的及笄礼,可惜当年...没来得及。”
小影伸手触碰翡翠步摇上的珠子,小凌却退后一步:“我们做仆的,这个不合适。”
“在我眼里,你们从来不是仆人。”云蝶握住她的手,将珍珠流苏塞进她掌心,“我一直都是把你们当我的孩子...”
小影的眼眶瞬间通红,小凌的指尖也在流苏上顿住。
“夫人,您为什么一直对我们这么好?”小凌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云蝶转身,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拇指摩挲着她眼角的泪水。
“因为你们是我的孩子。”云蝶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白家祖训,“白家从不是只看血脉的地方。”
她顿了顿,忽然轻笑,“小凌总说自己是带刺的玫瑰,可我知道,你把刺都收起来了,只留给小影当软枕头。”
“夫人!”小凌耳尖发烫。
小影望着镜中三人交叠的身影,忽然想起某个在姑苏城的雨夜,她们挤在小客栈的床上,小凌把唯一的棉被推给她,自己缩在床沿冻得发抖。
此刻夫人的体温透过掌心传来,竟与记忆中的温度如此相似。
“夫人,”小凌忽然开口,一边替云蝶倒了杯茶水,“我们在路上收到消息,说...说府里有内鬼。”
云蝶握着梳子的手顿了顿,镜中倒影的睫毛轻轻颤动:“我知道。白城的事,你们在路上听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