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懂了试镜那天，舒毓卿略失态的反应。
舒毓卿抽噎着，贺遇臣捏着一包餐巾纸，看准时机就递了上去。
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遂微微侧头，恰好撞上陈华安若有所思的目光。
贺遇臣不慌不忙给妈妈换了张纸巾，眼神无声询问。
还挺敏感……陈华安在心里暗忖。
他试着想提起嘴角，回给贺遇臣一个笑容。
奈何此人天生眉眼冷峻，面部线条又过于凌厉。
这一笑，只扯动了嘴角的皮肉，眼底却半点笑意都无，活脱脱一副皮不笑肉也不笑的模样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Anson……你那什么眼神。”
舒毓卿瞥见他诡异的表情，眼泪收了收。
咋！嫌她哭的难看了？？
陈华安清了清嗓子，撤回眼神。
“编剧文字功底不错，剧情没有正剧正式，不过很符合当下主流审美。置景、服化道都不错。最主要演员演技好。”
舒毓卿红着眼眶鼻头，表情有些嫌弃、又有些疑惑，刚不是夸过一遍了吗？
*
第二日一整天，贺遇臣和舒毓卿等人都在拍摄定妆照。
不过贺遇臣有些特殊，因为前期陆沉与后期宋弈造型差距太大，所以他现在只拍摄了作为陆沉部分的造型。
陈华安与杜克森，现场挑选制作宣传海报和物料用的照片。
贺遇臣的时间比较紧张。
中途还回了趟京市，第二次折返，才是正式开机发布会。
作为港城三大导演之一，陈华安已有多年未曾推出新作品。
这两年虽偶有风声传出，却始终停留在“筹备中”的阶段。
直到近两个月，《永夜》才敲定了正式开拍的消息。
如此重磅的动态，自然让一众港媒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时刻紧盯剧组的一举一动，恨不得挖出每一个细节。
尤其当他们透过层层内部渠道，扒出影片不仅邀来杜克森担任美术指导，演员阵容更是集齐了陈元生、邵翰祥、舒毓卿三位影帝、视帝与影后。更有近期火热的贺遇臣加盟时，整个港媒圈的热度瞬间被点燃。
为了抢到《永夜》开机发布会的入场资格，港媒们各显神通。
有门道的早早联系搞到入场券，没门道的，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周旋，势必要抢到第一手资讯。
以陈华安如今的地位，早已不需要靠开机发布会的排场来博眼球、造声势。
《永夜》的发布会现场布置的很简单，就设在上次试镜的那家酒店，还是同一个大厅，没有繁复的舞台装饰，也没有花团锦簇的布景，一切都透着低调。
到场的媒体不多，统共就二三十家记者，外加几位业内知名的自媒体人。
有意思的是，这寥寥数人的媒体队伍里，除了本土的港媒，还混着不少特意从内陆赶来的媒体记者，显然都是冲着贺遇臣的热度，以及这部影片的超强阵容而来。
发布会的流程简单不失庄重。
没有冗长的开场致辞，陈华安率主创团队从后台走出时，现场快门声瞬间如疾雨般密集响起。
陈华安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身黑色休闲装，低调中透着低调。
陈元生和邵翰祥并肩走在中间，从容不迫。
舒毓卿则含笑挽着贺遇臣走在两人身后。
后面还跟着三四位影片中重要角色的扮演者。
都是港圈知名的演员，手里少说都有一两部能拿得出手的作品。
贺遇臣穿着自己的常服，清爽挺拔。
面对闪烁的镜头，他只是微微颔首致意，那份沉静的气场，竟丝毫不输身旁纵横影坛数十载的前辈。
待主创落座，台下记者便迫不及待发问。
第一个抢到话筒的港媒记者率先将问题抛给了陈华安：“陈导，您时隔多年再xxx，为什么会选择《永夜》这个剧本？又为何会启用贺遇臣这样的新生代演员挑大梁？”
陈华安抬眼扫了眼台下，淡淡道：“《永夜》的剧本，我筹备了五年，我希望留待各位走进影院亲自体会。而贺遇臣的表演，让我看到了角色该有的样子。”
紧接着，内陆的一位记者将话筒对准了贺遇臣：“贺老师，恭喜您凭借《斩春棠》获得如此高的人气与认可。我们了解到，这次您在《永夜》中饰演的角色，在形象与状态上会有非常巨大的转变和跨度。能否谈谈，您是如何准备并理解这样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角色的？
贺遇臣接过话筒，略微倾身向前。
“谢谢您的提问。”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说话时似乎不费什么力气，却能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
“在拿到剧本前，我先得知了故事大概。从某方面来说，这个角色的某些经历与心境，和我自身有过的一些感受很贴近，因此在最初寻找角色的情感锚点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但拿到完整剧本后，我才完全理解这个人物所承载的重量。
我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沉重的宿命感。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非黑即白的英雄，而是一个被命运推向绝境，却仍想抓住最后一缕光的普通人。”
他顿了顿，斟酌了下用词：“如果让我概括这个角色的内核，我认为是一种向下坠落时依然向上的凝视。即便身陷泥淖，眼睛却始终望着曾经相信的光。这是最打动我的地方。
他的一切行为，哪怕是那些看似错误或堕落的选择，都源于一个最原始的动机。而找到并相信这个动机，是我演绎这个角色时最重要的功课。”
说完，他微微颔首，将话筒轻轻放回桌面。
一个在明处冲锋，一个在暗处挣扎，说到底，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都是为人民服务。
起初听来，似乎如此。
可若再往深处看，却又不同。
军人的牺牲壮烈而光荣，名字刻上纪念碑，事迹写入教科书。
而卧底的消亡往往是寂静的。
档案被销毁，名字被抹去，连墓碑都不能有。
他们走进黑暗，便做好了永远不被光照亮的准备。
那种孤独，是连牺牲都要沉默的孤独。
台下快门声再次密集响起。
这个回答分寸感极佳。
他既没有过多透露角色细节，保留了角色应有的神秘感，勾起大家的好奇。
又言之有物，将自己对角色的深度理解娓娓道来，淋漓尽致地展现自己的专业素养，堪称滴水不漏。
台上的长辈、前辈神色赞许，一贯严肃的陈华安，也不由松动嘴角。
就是用舒毓卿的话来说，笑得太别扭，还是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