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欣放开了元硕,说:“你怎么还是这么迟钝呢?”
元硕揉着被捏疼的手腕,下意识往门口那边挪了一点,说:“你就不能直接报名字?”
闫欣说:“想看看除了郡爷之外,谁还能一眼认出我。”
元硕哭笑不得,说:“现在放心了吗?目前为止好像也就郡爷那次做到了。”
闫欣竟然还给他点头,说:“在登天峰的时候,郡爷也做到了。看来不是偶然,也不是我易容术的问题。”
元硕对她这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碰面先拿自己当测试工具的行径只能以气笑来表达抗议。
而且他并不关心闫欣的技艺能力,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她现在的情况。
“长点心吧你,盛京里多少人在担心你。而你躲在外头不着家……对了,你怎么在于家,回盛京第一件事当然要回府里啊。有三小姐在,你也安全些。”
闫欣却毫不留情地反驳了他,说:“尤府安全吗?我昨日去尤府看了一圈,那些东西早就进府里了吧。”
她诚恳说:“我若是去了,只会给尤府增添些不必要的负担。”
元硕却觉得她的这番话着实伤人,虽然理智些想,确实如此。
他思索半晌,最后只剩下一声叹。
闫欣见向来乐观的元硕看着也有了掩不住的疲惫,问:“你们现在还安全吗?”
元硕瞥她一眼,整个人往后靠着试图放松一些,道:“你选择在于家,是因为于家安全吗?比起我们,你才是最不安定的那个。”
闫欣老实地回道:“不安全。不过这是我考量过后的决定。于家遇上的事,对我有用。”
这话一听就知道闫欣手中掌握的东西已经比他们查到的多了。元硕自觉他和白开济已经算是对盛京内的情况相当了解了。
不明白闫欣是怎么弄到那些消息。
“说来听听,正好我们也查了些今日盛京内怪异情况的线索。”
闫欣转了身,对着元硕坐着,说:“我找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这里不方便说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
元硕完全没想到快一年了,他还能再见到瞿家的小公子。
瞿寅比年初见到的时候圆滑了不少,一见他们的马车到了,就从里面三两步奔出来,把站在门口迎客的伙计一把推开,自己亲自上来接待。
元硕先下了马车,见到他意外道:“哟,小少爷看着气色不错啊?”
瞿寅眉开眼笑,说:“看到银子上门了,我的气色能不好吗?”
元硕笑了声,回头和跟在他身后的人,说:“变化是不算有点大。”
闫欣却看向了大堂内站着的一堆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再看看瞿寅那不伦不类的穿着,低声朝元硕道:“是挺大,这败家的能耐较以前一骑绝尘了。”
元硕这时候也看到了里面的光景,轻咳了声,朝瞿寅问:“小少爷,您这儿要改酒楼了吗?我怎么记得你家是做木器生意来着。”
瞿寅一本正经道:“看您时常来看我份上,我就告诉您。我姐那思想太顽固了,每天头头是道教训我。我可不听她的,我要用我的法子证明给她看,照我所想做生意也行得通。”
话倒是铿锵有力,但听着就让人想跟他说一句省省吧,少折腾比什么都好。
闫欣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不靠谱的人身上,更何况还跟她无关。
她推了元硕一下,说:“进去吧。找个地方说说话就成。”
元硕塞了锭银子给瞿寅,说:“赏你的,老规矩啊。”
瞿寅越发亲和,还亲自引他们进了堂内——此人拿钱前后是两幅面孔,把人送进给元硕专门准备的厢房之后,他便颠颠地跑了。
元硕是熟客,他知道闫欣要提防的人跟他所知不一样,于是谨慎地问道:“在这里你就放心?”
闫欣点头说:“我查过了,瞿家的产业经常有邹家的人在附近看着,闲杂人等没人敢乱来。这儿算是盛京当中为数不多的安全场所。”
元硕往外看了许久。
“这屋是我专门让瞿寅给锦衣卫所开,我有时候找线人谈事都来这儿。瞿寅这人虽然不靠谱,不过不靠谱的人偶尔也能当个好使的挡箭牌。”
这厢房独立隔开,外头环绕的回廊围成了圈,且四面都有门,进出必有动静。
他们进来之后,瞿寅就把钥匙给他们,走之前将门从外带上,没他们手中的钥匙谁也进不来。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三个人——恰好和外面那热闹的大堂呈两极相反的对比了。
元硕稍稍放心了些,将厢房的门合上,低声说:“于家什么情况?”
闫欣说:“我跟于家人的说辞是他们家没人犯错,是有人算计他们。但从实际的情况来看,这个算计他们的人……极有可能是他们自己人。”
元硕对于家的情况不甚了解,大多数相关的消息都是从白开济那边听来的。
从闫欣这句话中听得出来,于家的具体情况她很清楚,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知道外界对于于家产生的影响。
“那我先说,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比较笼统,是从郡爷离开盛京之后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全数整理后得出来的结论。”他一脸肃然道,“盛京内的大多数的受害者都是中上层的人家。在你……也就是于家那位记事大人插手之前,有很大一部分人准备或者已经前往祭天台寻求帮助。”
“祭天台因为郡爷带队东去送灵,圣上下令延迟了大祭。如此一来,受害者们便有了怨气。”后面这一段,以白开济的能力查不到,是元硕从赵谦前来找他提醒郡爷要好好处理京中事的态度中感觉出来的结论。
另外还有中宫皇后来找尤府,希望尤府的人代替她去祭天台看情况这两件事上都能看得出来的一点点苗头。
“这是其一,”元硕道:“还有一点,让我很是诧异。前两日我和副指挥使大人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在里面也碰上了一些东西。我和大人都觉得这一批人和给圣上施压的那一批人不是同一伙人。”
闫欣问:“哪里不一样?”
元硕道:“前者纯粹吓人,很明显目的是让人去祭天台,而长公主府这边更像是刻意强调死在当年那件事上的怨气。从我的角度来看,现在郡爷不在盛京当中,这举动就等于在给圣上施压。”
闫欣道:“利用天机阁的事给圣上施压吗?这一手高明。你觉得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是谁?”
元硕微愣,没想到闫欣竟然没半点质疑,被她这么一问,自己先起了疑心。
“应该没有吧,咱们圣上在历代君王中算是比较勤勉之人,除去后宫子嗣不够充盈之外……虽然行事风格不够强势,不过他有手段有谋略,又听劝,镇得住四方将领,朝中大臣们哪有什么意见。”
闫欣诧异道:“后宫不够充盈也没意见?”
元硕点头道:“前几代皇室内讧的事给朝廷整出阴影来了,现在这太平的盛京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好,自然不敢有什么话说。”
闫欣道:“那咱们这圣上当得还算轻松了。难怪太子压力那么大,毕竟能做成现在这样,也不容易。”
元硕想想大魏到这一代之前的辉煌经历,确实也觉得不容易。
“所以啊,想不出是什么人能给圣上施压,长公主府的事大家都能理解圣上当时的震怒,而圣上之后也做了弥补。”
闫欣对元硕说的这番话没有正面回应,只客观地对现状做了评价。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么大规模的怪力乱神事件,背后这些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祭天台。那我们去祭天台看看不就好了?”
元硕点头说:“对,三小姐是说要去,大人不放心便让我跟着过去。”
他说完才回神,问道:“你不去吗?”
闫欣道:“当然要去。但是现在线索还不够将幕后之人找出来,去了也没什么用。反而会很被动。”
小动作这么多逼着人去祭天台,不就是想在祭天台做点什么。
只可惜,闫欣现在无法确定祭天台的目的是什么——她甚至觉得有可能是引自己前往祭天台的手段而已。
机芯非常重要,她暂时不想轻易把自己送上门。
——
“还有一个问题,”闫欣思索道,她说完之后抬头看向元硕,“为何长公主府里出现那些东西,会引发圣上私底下派人去祭天台查看这样的反应?盛京毕竟是天子脚下,对方倘若不是算准了圣上会有反应,不会轻易去触怒真龙吧。”
“所以,这个人和圣上,以及长公主府之间有我们还不知道的某种联系。”元硕忽然回过味来了,“圣上知道这个人是谁。”
“而且,三者相互忌惮,谁都不敢撕破脸。”闫欣嘀咕说,脑海中却闪过了古宅内槐树下她所看到的那一幕。那一场诡异的长公主祭祀上,有周知尧,还有另外一个不知身份的人。
还有那位怀带着机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