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食后,君卿已无心再歇息,索性便命人送来账本,仔细校对起来。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午时,他看的入迷,未曾留意,唐刃不知何时竟入了内。
夏荷已悄然退下,君卿不知,照旧吩咐道:“夏荷,茶水。”
片刻后,温热的茶水送到唇边,他这才抬起头,只见面前之人笑意温柔,轻声开口:“卿卿何必如此劳累,交由唐辛便是。”
见他此刻回府,君卿便知他今日未出城,想着这人今日能陪自己用午膳,他当下便露出了笑脸:“左右也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说着他已将账本放下,低头就着唐刃的手喝了不少茶水。
待他用过后,唐刃放下杯子,方小声问道:“可还有不适?”
一听这话,君卿抬起眼皮来,半是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却并不言语,只扶着他的手起身。
歇了这半日,自然是好多了,只是行走起来之时,布料摩擦难免还是有些别扭。
唐刃见此,只笑脸扶着人,两人向前厅走去,他在君卿耳边低语道:“卿卿可知我今日为何未出城。”
君卿淡声开口问道:“为何?”
“宫里那位,要不行了。”
唐刃语气极为平淡,仿佛是在说今日要食什么。
君卿闻言,动作未有停顿,眸中意外闪过:“连师公的药都不行吗,呵!”
他冷笑了声,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他当初所下之毒,并未完全催发,只留了一线,让那位只能瘫痪在床。
按道理来说,有苏淮崖的救治,那位应当是可以撑过这个冬日,如今看来,宫中莫不是有人下手了?
可他仔细一想,如今萧怀策已然登基为帝多时,那位对于他而言早已没有威胁,何至于如此急迫?
想不明白,他索性便也不想了,左右是他人之事。
不过这倒算是好事一桩,他抬头看向唐刃,眼中笑意明晃晃地开口:“今日忽地想用野云食肆的酱鸭子。”
唐刃挑眉回笑道:“好,那我们晚膳不在府中用了。”
两人心照不宣,无需言明。
唐刃很快又提起文家一事,他笑道:“今日早朝,陛下当众责骂了文玉书,那人如今正是郁闷之时,依卿卿之见,可否让周丹儿有所动作。”
先前两人便道,是人便难逃权色二字,果不其然,在财权与美色之中,文玉书选择了美色。
而那位他们精心准备的色欲诱饵,便是曾经丽妃身边的大宫女,周彤儿。
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那姑娘改了名儿,已经从一个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文府受宠的姨娘。
“阿刃无需费心,我明日便命唐辛传信于她。”
君卿听罢淡笑开口,在他看来,已是收网之事,又何须唐刃再费心。
唐刃点头应下,不再多言。
两人很快便来到前厅,芸娘已备好了吃食,而莫飞鱼也早已等候着二人。
陪着君卿用过午膳后,唐刃并未在府中久留,他有公职在身,自是忙碌。
许是因着唐刃午间回来过的原因,君卿这半日心情倒是极好,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晚间两人一同去了野云食肆,用过膳后又沿着街尾走向街头,等回到府中已是亥时,君卿困泛的劲儿上来,迷迷糊糊连自己什么时候被唐刃哄睡的都不知晓。
如此倒也是时日匆匆,转眼之间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这日一如寻常的午后,君卿午憩方起,夏荷便送上了消暑健脾的果汤来,他饮下后不久,唐辛便敲响了院门。
平日里这个点,若无要事,唐辛是绝对不会来打扰他的。
见他前来,君卿不用问便知,想来是鱼儿已经落网了。
果然,唐辛行了一礼后,轻声道:“主君,周姑娘来信了。”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以蜡封之的信件来,双手奉到君卿面前。
君卿接过信儿,当着唐辛的面,仔细看过后,他勾起嘴角:“命赵承福行动。”
“是。”
唐辛垂首应了,稍等了片刻后,确认君卿再无吩咐,他这才转身离去。
而夏荷则是端来烛台,伸手接过君卿手中的信,随后当着他的面焚尽。
今日也是闲来无事,君卿很快便去了莫飞鱼院中,两人下棋打发时间,又是一日过去。
晚间唐刃回来,与他一同的还有卓雁昭,前几日这人一直在营中,并未归府,与莫飞鱼倒也算是两地分隔了段时日。
今日见他回来,用过晚膳后,君卿便识趣的拉着唐刃匆匆回了自个院子,两人关起门来,他这才提起白日之事。
一切本就是在两人计划之中进行,他只是顺嘴一提,并未细说,唐刃也就只知道个进展便可。
因此两人谁也没有就此事多言。
时辰尚早,二人都不困,便玩起了五子棋为乐,一如往常,唐刃若是与他下棋,必然是要论起输赢的,至于赌注,自然是一些不可与外人道也的闺房之乐。
此处暂且不论,倒是城中一处酒肆内,四人围坐一处,面前摆着三五小菜与早已空了的酒坛。
那坐于首位的男子已面色酡红,只见他双目迷离,语带得意开口:“你们可知,那礼部尚书乃是爷舅头!”
听闻此言,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人眼中露出不屑,口中却是笑道:“赵兄此话当真?为何从未听你说过?”
而他对面那人与他对视一眼,同样笑道:“赵兄莫不是喝高了不成?”
另一人虽说不语,可眼中自然也是明晃晃的不信,只当是这人喝高了。
见他们不信,赵承福立刻从怀中取出凭书来,他直接拍在桌上,大着舌头吐道:“呵呵,你们以为今日爷为何邀你们前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们,爷如今也是吃官家饭的!”
闻言,先前开口那人半信半疑的拿起桌上凭书,片刻后,他沉默着递给身旁两人。
不多时,三人对视一眼,同样笑着举起酒杯来,恭维的话脱口而出。
酒水再次下肚后,三人态度显然恭敬了不少,毕竟与他们一起混吃混喝的狗腿子,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官家人,这身份上不再对等,态度自然要改变的。
赵承福享受着他们的奉承,大着舌头将自家老母曾经救过一孤女,而那孤女如今正是尚书府的姨娘之事吐了个干净。
那孤女是个重恩情的,感念之曾经相救之恩,后来便认了他家老母为义母,认他为义兄。
所以他说自己是尚书大人的舅头,倒也不是喝多了吹嘘之言。
这酒肆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客人,四人吹聊到深夜方散,那醉酒之言,自然是被不少人都听了去,次日,便传遍了整条街。
自古以来谣言总是传播最快的,也不过就是短短三日,此事已经添油加醋,呈到了皇帝御案之前。
皇帝最不能忍便是徇私一事,次日朝堂之上便公开斥责了文玉书。
朝中最不缺乏有眼力见之人,当下便有人多嘴,将此事夸大了几分。
许是在气头上,皇帝当下并令人严查,并将文玉书给暂且停职。
若是不查,顶多也就是个徇私之事,可这一查,倒还真的让人查出,那文尚书竟是收了贿赂。
他确实是看在自家姨娘的份上,才私下里将官职卖给了赵承福。
此事板上钉钉的,他自是无处可辩,且此事不止一件。
在赵承福之前,他便暗中操作,将典簿一职给卖了。
文家虽势不如从前,可毕竟也是一大家子人,连同下人一起,上百口子人,如今只有他一人在朝中为官,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这种世家大族,向来是奢靡惯了的,想要由奢入简,谈何容易。
偏偏为了维持面上功夫,有些固定的资产,他们是不能动的,又要打肿脸充胖子,自然是缺钱。
起初他胆怯,知道自家不讨皇帝喜欢,生怕哪天惹恼了皇帝。
可随着这大半年过去,皇帝也并未对文家做什么。
也就让他以为,皇帝不会再对文家出手,胆子自然也就大了起来,又加上枕边风吹了起来,人心麻,终归还是贪了。
他给的都是不起眼的小官职,不会引人注意,他想着,只要他足够小心,不贪多了,总不至于会如此倒霉。
可偏偏,他就是如此倒霉,不过刚贪上,那银子到手还没捂热乎,便连同头上那顶乌纱帽一起丢了,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