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涩的海风裹挟着细碎浪花,轻轻掠过波光粼粼的海面。
夕阳的余晖将整片海域染成血色,一艘形状古怪的小舟如离弦之箭般划破水面,船头激起的浪花在船尾拖出一道长长的白痕。
李乘风负手立于船头,青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悬挂的青铜罗盘随着船身微微晃动,指针始终指向东南方向的海岸线。
李乘风的神识如无形的蛛网般向四周蔓延,方圆百里的海域尽在感知之中。
多股属于海族元婴修士的气息在后向游弋,那驳杂不纯的灵力波动让他嘴角泛起冷笑。
这些海族修士比起伯纳斯世界的硅基生命还要不如——那些通体晶莹的晶体生物,即便同为元婴初期,对战斗的掌控竟然比海族精妙得多。
“百年了...”
李乘风指尖轻抚“九阵妖塔”边缘的印痕,那是当年空间黑洞撕扯留下的淡淡印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血色弥漫的月亮湖边,变异灵虫死死缠住多名敌人,为他争取对敌的时间。
鞠嵇的面具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沙砾纹的兵器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远处传来人族特有的螺号声。
李乘风眼中寒光乍现,袖中五指微张,三枚玉符悄无声息地贴在船上,小舟速度陡然提升,船底浮现出幽蓝的阵法纹路——这是用硅基世界的灵材改造的推进隐匿法阵。
海岸线的轮廓渐渐清晰,嶙峋的黑色礁石如巨兽獠牙般刺出海面。
李乘风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礁石后隐藏的监测阵法,那些闪烁的符文还是百年前的老样式。
李乘风轻笑一声,左手掐诀,一缕灰雾从指间飘出,所过之处,监测符文的灵光如残雪遇沸水般消融。
当小舟冲上浅滩时,最后一缕夕阳正沉入海平面之下。
李乘风踏着潮湿的砂砾走向内陆,百年积郁的怒火在胸腔燃烧,那些背叛者恐怕想不到,被放逐的狼王终将归来。
远处的海平线上,第一颗星辰刚刚亮起。
李乘风灰袍翻卷的身影融入夜色,向着内陆方向踏出第一步。
砂砾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
复仇的序幕,此刻才真正拉开。
……
鲁国,兰州城。
暮色渐沉,西边的天空染上一片橘红。
廖平湘紧了紧身上单薄的上衣,踩着青石板路上的积水,匆匆往家赶。
今日绸缎庄的生意格外冷清,掌柜的脸色比屋檐下的木刺还要难看,他们几个伙计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最后时刻才被准许回家。
“湘哥,听说你家太爷爷明年过大寿吧?”
同行的柳青林搓着手呵气,嘴里吐出的白雾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他跺了跺脚上的积水,笑道:
“一百一十大寿可是大事,你们家准备怎么操办?”
廖平湘闻言脚步微顿,冷得通红的脸上浮现一丝苦笑。
他望着巷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轻声道:
“就是明年开春......家里人正为这事发愁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喏,这是东街王婆子剩的炊饼,你带两个回去。”
柳青林刚要推辞,忽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几个街坊围在廖家所在的巷子口,正对着什么指指点点。
待走近了才看清,竟是一辆黑漆描金的马车停在那里,拉车的两匹枣红马不时打着响鼻,马鞍上还镶着亮闪闪的铜饰。
“湘哥儿!”
蹲在墙根的姚二一个箭步窜过来,冻裂的手掌里攥着半块硬馍,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辆马车:
“你家来贵客了!先前那公子爷随手就赏了郑家狗蛋三块银元呢!”
他说着咽了口唾沫,脏兮兮的脸上写满艳羡:
“你们廖家什么时候攀上这样的阔亲戚了?”
廖平湘心头猛地一跳。
他望着自家斑驳的木门前那个陌生的男子,穿着簇新的羊皮袄子,腰间配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院墙内隐约传来陌生的谈笑声,还有祖母难得一见的、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声。
“我......”
廖平湘张了张嘴,手中的油纸包不知何时已经攥出了褶皱。
炊饼的香气混着寒意钻进鼻腔,他忽然想起那年太爷爷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说的话:
“咱们廖家虽穷,但不能没了骨气......”
“湘哥?”
柳青林碰了碰他的胳膊:
“发什么呆呢?快回去看看啊。”
廖平湘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整了整洗得发白的衣襟,抬脚向那个亮起灯光的院落走去。
积水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廖平湘轻手轻脚地走进堂屋,屋内点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格外压抑。
“我回来了......”
他低声说道,可话还没说完,爷爷廖成风就急忙抬手示意他噤声。
廖平湘这才注意到,屋里挤满了人——不光爷奶和父母在,就连一向不怎么来往的二爷爷廖成月一家也来了,此刻全都拘谨地站在院长里,目光都聚焦在屋子中央那个锦衣中年男人身上。
那人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靛青色锦缎长袍,腰间系着一条银丝纹绣的腰带,脚踩鹿皮靴,整个人透着一股精干利落的气息。
他负手而立,神色从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早已习惯了被人簇拥的感觉。
廖平湘认得他——徐瑞…徐行事,城里最有名的牙行管事之一,专门替达官显贵跑腿办事,据说请他出面,一天就得花一枚金币。
可即便如此,找他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因为他办事滴水不漏,从不出错。
“徐行事......”
爷爷廖成风搓了搓手,语气恭敬得近乎卑微:
“不知那位公子......找我们家老爷子,有何贵干?”
徐行事微微一笑,目光在屋内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廖平湘身上,略略打量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说道:
“这客人的事,我怎么敢多问?”
他顿了顿:“不过嘛,既然专程来找你们家老爷子,多半不是坏事。”
廖平湘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堂屋旁边那间小屋——那是太爷爷的住处。
此刻,房门紧闭,里面却没有传来任何谈话的声音。
那个有钱的公子......找太爷爷做什么?
太爷爷廖远山今年已经一百多岁高龄,平日里深居简出,以前除了偶尔和街坊下下棋,现在几乎不与外人来往。
年轻时据说走过南闯过北,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怎么会和这种富贵公子扯上关系?
廖平湘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
一炷香前,廖伟的屋内。
老人正坐在藤椅上,手里握着一杆斑驳的铜烟袋,袅袅青烟在昏暗的房间里缓缓升腾。
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棂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微微闭目,似在养神,又似在回忆着什么遥远的往事。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轻缓却沉稳,不像是自家人那般匆忙或犹豫。
廖伟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手指在烟杆上轻轻摩挲,却并未睁眼,他太老了。
“吱呀——”
一声,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夹杂着陌生的气息卷入屋内。
“果然是你,别来无恙。”
一个清朗温润的嗓音响起,语调含笑,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带着几分熟稔,几分怀念。
廖伟的手指骤然一顿,烟袋里的火星微微闪烁,映照出他略显苍老的面容上那一瞬的僵硬。
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枚温润如玉的玉佩,面容俊逸,眉眼含笑,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从容与贵气。
——是他。
廖伟的呼吸微微一滞,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近百年了,他的模样竟分毫未变。
依旧是那张令人如沐春风的脸,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气度,甚至连嘴角噙着的那抹浅笑,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可廖远山知道,在这副温润如玉的皮囊之下,藏着的是一颗怎样狠辣果决的心。
“团长......是您……!!!”
老人支撑着站了起来,缓缓开口,嗓音沙哑,却异常激动。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拂袖在廖远山对面的木椅上坐下,动作优雅自然,仿佛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是啊,是我。”
他轻声道,目光在老人脸上细细打量:
“这么多年过去,你倒是变了不少。”
廖伟沉默片刻: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自然比不上团长您......长生久世。”
男子闻言,笑意更深,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她们还活着吗?”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今日来,可不单单只想见到你。”
廖伟盯着他,苍老的手指缓缓收紧。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
每一次,他带着这样的笑容出现,都意味着......
命运的齿轮,又要开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