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顾不上多想,猛地转身冲向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招妖幡,双手像铁钳似的死死扣住冰冷的桅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间滚出一声沉喝:“给我——”
“你敢!”乌古论的手都在发颤,拂尘上的银丝根根倒竖,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过来,“动它一下,贫道定叫你死无全尸!”
姐夫却扯出个冷笑,双眸瞪得滚圆,死死锁着那面透着邪气的幡:“我弟妹和弟妹妹虽然是妖,但已嫁了我家许仙,生是许家人,死是许家鬼,就是我的亲人!”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憨勇,“你这妖道眼里只有邪术,哪懂什么叫家人!”
忽然他猛地转头,朝着西侧崖顶吼道:“老婆子!动手!推垮它!毁了这害人的东西!”
西侧崖顶,那抹穿着粗布衣裙的身影顿了顿。风吹起她鬓角的乱发,露出被汗水浸得发亮的额头,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烧得滚烫的决绝。她甚至没再看乌古论一眼,只死死盯着那面困住亲人的妖幡,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猛地曲起膝盖,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往前一冲——整个人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砰”地撞进了招妖幡的幡面!粗布裙摆被风掀起,露出的裤脚还沾着崖边的泥,可那背影里的坚定,比崖上的岩石还要硬。
“住手!”乌古论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胜利要被两个凡夫俗子搅黄,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都劈了叉,“乡巴佬!你是活腻了!贫道这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他猛地将拂尘往地上一摔,银丝瞬间缠成一团黑雾。双手飞快结印,指尖燃起幽绿的火苗,周身的黑雾像是活了过来,顺着他的袖口、衣襟往外涌,翻滚着、嘶吼着,裹着刺鼻的腥气缠绕上他的胳膊、脖颈,连头发都被黑雾舔舐得根根倒竖,整个人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眼中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仕林在崖底看得魂飞魄散,那黑雾里的邪气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急得嗓子冒烟,朝着崖顶拼命大喊:“姑父!姑母!快跑啊——!”声音里的哭腔混着风声,碎成了一片。
仕林的喊声还在崖间荡着回音,乌古论指尖的黑雾已骤然收紧,化作一道尺许长的黑箭,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朝姐夫后心射去!
一道黑影划破夜空,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迹,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黑箭已毫无阻碍地贯穿了他的胸膛——粗布短褂瞬间被染透,伤口处涌出的血不是鲜红,倒像被魔气蚀过似的,泛着诡异的暗紫。
“爹——!”
崖底的莲儿看得心脏骤停,那道黑箭入体的瞬间,她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喉咙,喊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带着碎玻璃似的尖利。
姐夫身子猛地一僵,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却仍死死咬着牙没倒下。只觉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跟着又被硬生生掏空,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间一阵腥甜翻涌,再也按捺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滚烫的血珠溅在招妖幡的幡面上,瞬间晕开一朵朵暗沉的红,像极了雪地里绽裂的红梅,触目惊心。他低头看着胸前的血洞,视线已开始发花,却还是用尽最后力气,将桅杆抓得更紧了些。
“爹!爹啊!”莲儿彻底疯了,什么崖壁陡峭、什么掌心疼痛,全被抛到了脑后。她手脚并用地往崖上爬,指甲抠进坚硬的岩石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掌心原本结痂的伤口早被磨得崩开,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崖壁上,汇成一道道蜿蜒的血痕,像从她心里流出来的泪。
乌古论见姐夫还没松劲,眼中戾气更盛,嘴角勾起抹残忍的笑。不等众人缓神,他指尖再凝黑气,又是一道魔气如毒蛇般窜出,“呼”地朝西侧崖顶的嫂子袭去!
“呃啊——!”嫂子应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半边身子像是被烈火燎过,粗布衣裙瞬间焦黑,露出的胳膊上浮现出狰狞的黑气纹路。可她那双手,却像生了根似的,依旧死死抠着招妖幡的桅杆,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发白,哪怕疼得浑身发抖,哪怕冷汗浸透了后背,那攥着桅杆的力道,半分未减。风掀起她散乱的头发,露出的侧脸沾着血和泥,却只有一个念头在眼底烧得滚烫:绝不能让它害了家人……
姐夫的身子晃了晃,全凭那根冰冷的桅杆撑着才没倒下。他艰难地转过头,望向西侧崖顶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嘴角挂着的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滚烫的温度:“老……老婆子……”尾音里裹着血沫,有疼,有急,更有一股子执拗。
乌古论猛地从幡下站起身,拂尘在掌心转得飞快,银丝扫过空气发出锐响。他指着二人,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两个不知死活的乡巴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敢在贫道面前掰扯救人?识相的就给我滚!莫逼我开杀戒,你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哼哼——”姐夫喉咙里挤出一声带血的冷笑,胸口的血洞还在往外渗着暗紫的血,他却缓缓抬起头,那双被血糊了半只的眼睛死死剜着乌古论,里头半分恐惧也无,只剩烧得旺旺的火气:“我弟妹,宅心仁厚,一生与许仙悬壶济世,救过多少人,何曾沾过半点罪恶?就连当年的法海大师,最终都肯放下执念,轮得到你这妖道在此说三道四?”
他喘了口粗气,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淌,却越说越急,越说越响:“我弟妹妹平日里是顽劣了些,总跟我拌嘴抢酒喝,可她的心肠比谁都纯良!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当年郕王作乱,她们二人拔剑相助,那是替天行道!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你这无耻妖道,只会用些邪术害人,倒行逆施!”他猛地拔高声音,震得胸口的伤一阵剧痛,却梗着脖子不肯弯,“我是怕死……怕疼……怕老婆子没人照顾,怕莲儿没了爹!可你想动我的家人——”他攥着桅杆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我就是做了鬼,也绝不会答应!今日就算拼得一死,也绝不让你得逞!”
乌古论被这番话激得勃然大怒,攥紧的双拳骨节泛白,指缝间都渗着黑气。他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个碍事的凡人撕成碎片,可眼角瞥见招妖幡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禁制,他蛰伏三载,辛苦炼制的招妖幡收妖不收人,真要让凡人毁了,那一切都前功尽弃。
他死死盯着崖顶那两个浑身是血却仍不肯松劲的身影,眼底杀意翻涌,周身的黑雾又浓了几分,显然是压着怒火在蓄力:“好!好个不知好歹的乡巴佬!”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给我松开!再敢往前半步——”
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黑雾顺着脚边漫开,像潮水般涌向二人:“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姐夫喉咙里滚出一声带血的冷哼,转头看向西侧崖顶的嫂子时,嘴角竟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我读的书少,但我听仕林说过,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也!你给我记住!”
他扯着被血糊住的嗓子,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楚:“我不是乡巴佬——我是许仙!白娘子!小青的姐夫!是李碧莲的爹!是长辈!是家人!是皇帝御赐奉旨上任!大宋临安府钱塘县第一神捕!李!公!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