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拳馆,好像是在我常吃的那家 “香满园盖浇饭” 楼上。每次路过楼下,总能闻到青椒炒肉的香气,没想到楼上竟是另一番天地。我站在盖浇饭馆子门口仰起头,三楼的窗户敞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旁边的楼梯口窄得只能容一个人过,扶手是掉了漆的铁管,摸上去有点硌手。我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往上走,每级台阶都被踩得 “吱呀” 响,像在替我紧张。刚走到二楼半,就听见楼上传来 “砰砰砰” 的声响,拳头砸在沙袋上的闷响混着呼喝声,一声比一声有劲,我的心跳也跟着节奏快了半拍,手心悄悄冒出点汗。
走到三楼门口,挂着块褪色的红布帘,上面用黑笔写着 “铁拳馆” 三个字,边角都磨出了毛边。我深吸一口气,掀开布帘往里走 —— 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了一下。
好几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正在场子中央练拳,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汗珠,在顶灯的光线下亮晶晶的。有人对着沙袋猛挥拳头,沙袋被打得左右摇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有人两两成对练对打,脚步移动时带起地上的灰尘;还有个胳膊上纹着过肩龙的男生,正对着镜子调整出拳姿势,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像块坚硬的石头。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橡胶的味道,混杂着墙角饮水机散发的淡淡消毒水味。我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没松开的布帘角,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灰色 t 恤和白球鞋,跟这里的气场有点格格不入。
“妹妹,你找谁?” 有个穿白色背心的男生走过来问,他胳膊上的肌肉随着动作鼓起,背心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深,胸前印着的 “铁拳馆” 三个字都晕开了边。
我不自觉地攥紧衣角,布料被手心的汗濡湿了一小块:“我找张老师。” 声音有点发紧,眼睛瞟着他手腕上那串黑色佛珠,随着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挑了挑眉,转头冲里间喊了一声:“铮哥,有人找!” 嗓门亮得像吹哨子,把场子里的呼喝声都压下去半截。
“来了。” 里间传来脚步声,张老师掀开布帘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卷白色绷带,正往手腕上缠。看到我时,他停下动作笑了笑:“肖静,你来啦?”
“老师好!” 我赶紧站直了,像在操场被点名时那样,下意识地绷紧了背。
张老师绑绷带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绷带上打了个结:“肖静,这里不是学校,不用叫我老师。” 他抬眼望过来,眼角的纹路在顶灯的光线下柔和了些,“叫我铮哥就行。”
“好的,铮哥。” 我跟着念了一遍,这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比 “张老师” 听起来亲近多了,像突然从师生变成了街坊邻居。
穿白背心的男生在旁边笑出了声:“哟,铮哥什么时候收这么乖的徒弟了?以前教我们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拳套戴好,别废话’。”
张老师瞪了他一眼,把缠好的绷带往掌心拍了拍,发出轻微的响声:“去去去,练你的组合拳去,等下我检查动作,错一个加练二十组。” 那男生吐了吐舌头,转身溜回训练场,临走前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转头,张老师对我扬了扬下巴:“跟我来。”
我赶紧跟上,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穿过训练区,黑色运动背心被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却丝毫掩不住后背紧实的线条。
刚才那些光着膀子的年轻人虽然还在挥拳,但目光里的好奇已经变成了善意的打量,有个纹着狼头的男生甚至冲我比了个 “加油” 的手势,我突然觉得这拳馆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反倒有种藏在硬朗外壳下的热乎气。
走到场地角落的休息区,他弯腰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副粉色的拳套,上面还印着卡通小熊的图案,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我看着那拳套,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铮哥,学这个…… 多少钱?” 我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零钱,心里盘算着够不够交第一次的学费。
“什么多少钱?” 张老师把拳套递给我,眉头挑了挑,语气带着点好笑,“不要钱。”
“啊?” 我愣了一下,捏着拳套的手指顿住了,“这怎么行,哪有学艺不花钱的……”
“你是我学生,” 他打断我,转身从架子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我,“平时体测帮你补训也没收过钱,学拳就当加练了。” 他靠在储物柜上,指尖敲了敲我的拳套,“赶紧戴上试试,不合适再换。”
我握着那瓶冰凉的矿泉水,掌心却慢慢热了起来。原来有些善意,真的藏在这样不经意的语气里 —— 就像他在操场总多给我加一组折返跑,却说 “多练练总没错”;就像现在明明是额外教我打拳,却轻描淡写说成 “加练”。
拳套有点沉,戴上时指关节磕在硬邦邦的海绵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我抬头时,正好撞见张老师带着笑意的眼睛,他说:“别怕,先教你怎么站稳,这比出拳重要。”
我暗暗握紧拳头,心里憋着股劲:必须好好练,争取一星期内就能稳住核心。连站都站不稳,还谈什么出拳?张老师说的 “站架是根基”,这话跟数学老师说 “公式是基础” 一样实在,半点马虎不得。
于是跟着他一遍遍调整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重心下沉时膝盖微屈,腰腹绷紧像拧上的发条,双臂抬起护在胸前。一开始总忍不住耸肩,后背也挺不直,铮哥就用拳套轻轻敲我的肩胛骨:“放松点,像猫弓着腰准备扑猎物,不是让你当门板。”
半个小时下来,我已经大汗淋漓,t 恤紧紧贴在背上,像裹了层湿抹布。腿肚子抖得像筛糠,每次想直起身歇会儿,看到铮哥靠在栏杆上注视的目光,又咬着牙把姿势稳住。场子里的呼喝声好像都变成了倒计时,每一秒都在考验我的耐力。
“行了,歇会儿吧。” 铮哥递过毛巾时,我几乎是瘫坐在地,抓起旁边的矿泉水猛灌了大半瓶,水珠顺着下巴滴在脖子上,凉丝丝的倒挺舒服。
他看着我笑了,眼里带着点意外:“肖静,不得不说你这个小姑娘,比那群臭小子厉害多了。”
“啊?” 我擦着汗抬头,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比我有力气多了……”
“有力气没用,” 铮哥在我旁边坐下,指尖敲了敲我的膝盖,“练拳靠的是韧劲。他们站十分钟就开始偷懒,你硬是撑了半小时,姿势没变形,呼吸没乱掉,这股劲就比他们强。”
远处一个穿灰背心的男生正好被沙袋晃得打了个趔趄,引来一阵哄笑。我望着他们闹哄哄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发颤的腿,突然觉得这半小时的汗没白流。原来厉害不厉害,真的不止看拳头硬不硬,更看能不能把一股劲憋到底。
“明天再来?” 铮哥问。
“来!” 我立刻点头,眼里的疲惫被期待取代,“明天我争取站得更稳!”
铮哥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往训练场中间走,示意我跟上。
“肖静,给你介绍一下他们,” 他指了指场边休息的几个人,“以后我要是有事来不了,你可以找他们带你练基础,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说着,他扬了扬下巴,冲那个穿白背心的男生和纹狼头的男生喊道:“小马,小白,过来!”
穿白背心的男生 —— 原来叫小马,正拿着毛巾擦脖子,听见喊声立刻直起身,狼头纹身的小白也从沙袋旁转过头,两人快步走过来,脚步带起地上的灰尘。
“这是肖静,我学生,过来学拳的,基础还没打好,” 铮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 t 恤传过来,又转向他们,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你们俩平时耐心点,别瞎教那些花架子,先让她把站架练扎实了,基础歪了,后面怎么练都白搭。”
“放心吧铮哥!” 小马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白背心被汗水浸出深浅不一的印子,露出的胳膊上肌肉线条像刻上去的,“保证把你这小徒弟带得比我们还能扛!到时候让她一拳把沙袋打穿!”
小白也笑了笑,狼头纹身随着抬胳膊的动作绷紧:“小师妹,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我赶紧鞠了一躬,腰弯得快贴到膝盖:“小马哥哥好,小白哥哥好!” 抬头时偷偷瞄了眼他们的拳头,指关节又粗又硬,像是裹了层硬壳,心里忍不住嘀咕:妈呀,他们这是练了多少年啊,感觉随便一拳就能打死两个我,以后可得乖乖听话,千万别惹他们不高兴。
“行了,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铮哥在旁边敲了敲小马的脑袋,力道不重,带着点嗔怪,“她是来学防身的,不是来当打手的。”
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哇,当打手?这词听着就带劲。我偷偷瞟了眼小马挥拳时绷紧的小臂,又看了看小白一脚踹在沙袋上的狠劲,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 —— 要是真能练到他们那样,既能打又能扛,走夜路都不用怕被抢,遇到青龙那帮人也能挺直腰板,这也太牛了吧?
“想什么呢?” 铮哥突然拍了拍我的后背,把我从愣神中拽回来。
“没、没什么!” 我赶紧摆手,脸颊有点发烫,这念头可不能让他知道,不然肯定得说我胡思乱想。
小马在旁边嘿嘿笑:“小师妹是不是觉得当打手很酷?我跟你说,当初我就是被铮哥一拳打服了,非要留下来当打手,现在可不是谁都能请动我出拳的。”
小白也接话:“先把站架练稳了再说,不然打出去的拳跟棉花似的,当打手也是挨揍的份。”
铮哥像是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嘴角悄悄勾了勾,眼里带着点揶揄:“别想些有的没的,先把站架练明白。基础打不牢,后面学什么都是花架子。” 他转头瞪了小马和小白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威严,“小马小白,你们俩也别给我偷懒。要是我哪天抽查,发现你们没好好教她,看我不把你们的组合拳加练到天亮!”
小马赶紧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白背心的领口被他拽得更松了:“知道知道,我们有数!铮哥你还不放心我们?保证把小师妹带得比谁都扎实。” 他转头冲我眨眨眼,语气里带着点炫耀,“小师妹,明天我教你怎么出拳不费劲,用腰劲带胳膊,比你死站着省劲多了,保准你练一会儿就爱上出拳的感觉。”
小白在旁边 “嗤” 地笑出了声,抬手拍了拍小马的后背,力道不轻,把小马拍得往前趔趄了半步:“就你话多,上次教新来的小子出拳,自己先把腰闪了,还好意思说。” 他嗓门敞亮,带着点调侃的笑意,转头冲我扬了扬下巴,“别听他瞎吹,明天我先带你练步伐,站架稳了再学出拳,一步一步来才靠谱。”
“哎你怎么揭我短!” 小马不服气地回怼,伸手就要去挠小白的胳肢窝,两人闹作一团,胳膊上的肌肉随着动作鼓鼓囊囊的,倒像是两只打闹的大男孩。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小白看着冷冷的,其实跟小马一样爱开玩笑,刚才那点拘谨一下子散了大半。
“行了,别闹了。” 铮哥无奈地摇摇头,又看了眼时间,拍了拍我的胳膊,“快走吧,晚自习别迟到。”
“嗯!谢谢铮哥,谢谢小马哥小白哥!” 我拿上手机往门口走,指尖触到屏幕时还带着点汗湿的黏腻。小马在背后喊 “明天早点来啊”,小白接了句 “记得穿防滑鞋”,两人的声音混着拳套撞沙袋的闷响,像串热闹的铃铛挂在身后。
推开布帘的瞬间,晚风卷着盖浇饭的香气扑过来,和拳馆里的汗水味撞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下楼时楼梯还是 “吱呀” 响,但我脚步轻快,发颤的腿肚子像是在替我欢呼 —— 原来用力过后的疲惫,是甜丝丝的。
路过巷口的路灯,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t 恤后背的汗渍在灯光下泛着浅淡的白,像幅歪歪扭扭的画。这才发现拳馆里的汗味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混着点年轻人的热乎气,让人心里踏实。
偷偷努力的感觉,不止藏在心里,还会写在汗湿的衣服上,记在发颤的腿肚子里,甚至渗进每一次呼吸里。这样一点点往上爬,哪怕每天只进步一点点,滋味也真不赖。
这汗……出得可比晨跑有意思多了 —— 晨跑时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喘气声,这儿却有沙袋的闷响、拳套的碰撞声,还有铮哥那句 “比臭小子厉害”,听着就浑身是劲。我突然想起刚才站架时腰腹发紧的感觉,忍不住琢磨:要是晨跑的时候加练一会儿平板支撑,核心肯定能提升得更快。到时候膝盖就不会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了。
明天早饭得多吃点,两个白煮蛋肯定不够,再加个肉包吧?蛋白质补够了,肌肉才有劲儿。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脚步轻快得像在跳格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照这样练,一个星期后肯定能稳稳扎在地上,到时候就能学出拳了,说不定还能像老师那样,一拳把沙袋打得晃三晃。
晚风掀起 t 恤的衣角,吹得肚子凉凉的,却吹不散心里那股热乎劲儿。原来为了一个小目标往前冲的感觉,比任何计划都让人踏实 —— 毕竟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厉害,这种滋味,谁尝了都得偷偷乐吧?哈哈哈哈!
晚自习的预备铃应该快响了,我摸了摸后背,t 恤湿得能拧出水来,黏在身上像贴了块膏药。赶紧掏出手机,给张梦雨发信息:“我晚点到,回寝室换身衣服!”
“行!快点!” 她秒回,后面还跟了个催命的表情包。
我揣起手机就往寝室楼冲,运动鞋踩在人行道上 “哒哒” 响,像在给晚归的自己打节拍。换衣服这事是真麻烦 —— 早上晨跑换一身速干衣,被汗水浸得半透;晚上练拳换件宽松 t 恤,后背早洇出深色的地图;现在去晚自习还得再扒掉这身黏腻,翻出干净衣服换上。折腾来折腾去,衣柜里的空衣架都快比衣服多了。
“下次得多囤几件运动背心。” 我一边往寝室楼跑,一边在心里盘算,“就那种 9.9 包邮的,灰的黑的各来两件,吸汗又耐造,洗了第二天准能干。” 跑过路灯时,瞥见自己腋下的影子,突然想起刚才练拳时抬胳膊的瞬间,赶紧又补了句:“还得做个腋下管理,不然一出汗就黏糊糊的,自己都嫌味儿。”
推开寝室门,室内空无一人,桌上的台灯还亮着,肯定是孙梦急着去晚自习忘了关。我看了看手机,晚自习已经开始十分钟了。算了,反正跟张梦雨说过晚点到,她机灵,肯定会跟老师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我抓起脸盆毛巾就往浴室冲,塑料盆磕在门框上 “哐当” 响,震得墙上的海报都晃了晃也顾不上。拧开冷水龙头的瞬间,冰凉的水流 “哗” 地泼在胳膊上,激得我打了个哆嗦,刚才练拳时紧绷的肌肉却像被按了松弛键,一下子软下来。
这冷水澡是真比热水痛快 —— 热气裹着汗味在毛孔里闷了一下午,被冷水这么一激,浑身的黏腻都顺着水流往下淌,“妈呀,真舒服”。虽然脸颊还因为刚才跑太快泛着烫,像贴了两片暖宝宝,但后背那层湿答答的黏糊劲儿没了,比灌下去整瓶冰镇汽水还透心凉。
冲完澡顺手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盆里,打上肥皂使劲搓,速干衣的面料滑溜溜的,泡沫沾在胳膊上被水汽蒸得暖暖的。正拧着 t 恤领口,突然想起昨晚詹洛轩说有事情要找我聊聊。
我赶紧扒着洗手池的镜子照,头发刚才急着冲澡没吹干,发梢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海草,乱糟糟缠在一起。
立马回寝室找梳子,把头发一点点梳顺,梳到发尾还带着点湿意,干脆从抽屉里摸出根黑色的发圈,轻轻束成低马尾,碎发别到耳后。又从衣柜最里面翻出那件米白色的娃娃领长袖衬衫,领口的蕾丝花边洗得有点发白,却被我熨得服服帖帖。穿上身拉拉衣角,袖口扣到最紧的那颗扣子,瞬间比刚才那件被汗水浸得发硬的 t 恤清秀。
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衬衫领口的蕾丝花边轻轻蹭着下巴,束得整整齐齐的马尾辫垂在后背,随着转身的动作微微晃动,果然比练拳时那副汗津津的样子乖巧可爱多了。这样总不会让他看出我偷偷跑去拳馆,还跟一群肌肉男生练了半宿站架吧?
我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刻意把嘴角的弧度压得柔和些,连走路的步子都放慢了半拍 —— 没办法,在他面前我不端也得端着。要是被他看出我练拳时那股子虎劲,指不定会怎么盘问,到时候总不能说自己想变得能打又能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