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的寝室楼里还飘着饭菜香,我扒开衣柜里的衣服,翻出件灰色短 t 套上,又蹲下来把帆布鞋换成白色运动鞋,鞋带系得死紧。掌心的汗把手机屏幕都蹭花了,心里像揣了只蹦蹦跳跳的兔子 —— 既想快点去拳馆看看沙袋怎么挂、拳套有多重,又记挂着要给磊子他们发红包,那六个小子指不定在后门等得脖子都长了。
“两件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我对着镜子理了理 t 恤领口,又把头发扎得紧紧的,看见孙梦端着水盆从浴室回来,她刚要开口喊我,我已经抓过钱包冲了出去,只留个 “等会儿说” 的背影。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刚响,我就赶紧点开 qq,手指飞快地敲给秦雨:“小雨,你们下课没,给我打个电话。”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震了震,秦雨的 qq 语音直接弹了进来。
“姐姐!我在教学楼下等你呢!” 他的声音带着点跑调的雀跃,背景里还有同学们放学后打闹的声音,“红包我早就买好啦,就等你来分!”
“真乖。” 我笑着捏了捏手机,指尖都有点发烫,“我马上到!”
一分钟后,教学楼下的梧桐树荫里,我看见秦雨正蜷着腿坐在台阶上,校服书包扔在旁边,手里攥着个红色塑料袋,见我跑过来,“噌” 地站起来,黑发上还沾着片梧桐叶。
“秦雨!” 我朝他挥手。
“学姐!” 他把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眼睛亮得像星星。
“走吧。” 我抬脚往学校后门走,他立刻颠颠地跟上来,书包带子在背后甩得啪啪响。
没走两步,秦雨就从塑料袋里掏出六个小红包,又摸出个鼓鼓囊囊的大红包,一起递到我面前。红包纸是亮闪闪的镭射款,印着烫金的 “福” 字,边角被他攥得有点发皱,看得出来一路都没撒手。
“姐姐,我帮你数钱,你往里面装。” 他低头打开大红包,鼻尖还沾着点灰尘,睫毛上像是落了层阳光的金粉,“六个兄弟,每人一份,保证错不了。”
“行啊!” 我从大红包里抽出一沓崭新的钞票。
秦雨数得认真,指尖在钞票边缘捻过,数一张就递我一张,我往红包里塞一张,动作配合得像演练过似的。红色的纸包被钞票撑得鼓鼓的,捏在手里沉甸甸的,连空气里都好像飘着点郑重的味道。
走到学校后门时,六个红包已经整整齐齐码回塑料袋里,秦雨拎着袋口打了个结,牢牢抓在手里。
围墙外的拐角处,果然站着磊子他们六个。远远看见我们走出来,几个人立刻直了直身子,朝我们挥了挥手,动作都带着点拘谨的雀跃。
我眯眼打量了一下 —— 这六个人果然听话,个个都换了干净衣服。磊子穿了件白色印花 t 恤,把之前总露在外面的纹身遮得严严实实;小冷那件破洞工装裤换成了深蓝色牛仔裤,裤脚规规矩矩卷到脚踝;连最爱挂链子的唐联,脖子上都光溜溜的,只穿了件简单的灰色短袖。乍一看去,跟普通高中生没两样,哪还有半点平时吊儿郎当的混混样子,比之前顺眼了不止十倍。
我抬手冲他们做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他们立刻心领神会,踮着脚跟在我们身后,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
进了巷子,我靠在斑驳的墙面上,秦雨把塑料袋递过来。磊子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好奇:“老大,叫我们出来什么事啊?还特意让换衣服,我还以为要去见谁呢。”
旁边的蝶子捅了他一下:“别咋咋呼呼的,听老大说。”
我笑着解开塑料袋,拿出一个红包在手里掂了掂,对他们说:“没什么大事,上次天上人间那事,谢谢你们搭把手。” 说完把红包往磊子手里塞。
磊子愣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把手一推,掌心的茧子蹭过红包纸:“老大,这…… 这也太多了吧?再说了,我们根本没出什么力啊,那天跟青龙谈判的是你,我们就站在你后面啥也没干,这钱应该你拿,你为什么要给我们?”
“是啊老大,你这话说的,” 蝶子说着,从裤兜里掏出那把银亮的蝴蝶刀转了起来,刀刃在空中划出细碎的弧线,“难不成你把分红都给我们了?那你自己留什么?”
“我留这分红干嘛?” 我把红包往磊子怀里一塞,语气硬了些,“出力的是你们。你们每天轮班盯着场子,半夜还得去查消防通道,又累又熬人,这是你们该得的!”
“咳咳咳……” 阿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咳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说,“老大,真不用,你自己留着吧!兄弟们有钱…… 咳咳…… 够花。”
唐联的红发在夕阳下泛着橘色的光,他往我面前凑了半步,声音有点闷:“是啊老大,你不用这样,不用对我们那么好。国庆你给我们买月饼,说‘过节得吃口甜的’;假期结束还请我们吃桂花糖,你看我们…… 连个见面礼都没给你准备过。”
我看着他们手里的红包被推来推去,红色的纸角都快被捏烂了,烫金的 “福” 字磨得发暗。
磊子硬是把红包往我裤兜里塞,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嘴里还念叨 “老大你就收着吧”;蝶子的蝴蝶刀不知何时收了起来,此刻正帮着磊子摁我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平时攥刀时温和多了;阿血还在一旁咳嗽,腰弯得像只对虾,咳得肩膀直抖,却不忘抬眼往这边瞅,眼里带着点急;华仔低着头,手指抠着牛仔裤的破洞,半天憋出句 “老大,真的不用”;唐联站在旁边挠着红发,发梢在夕阳下泛着橘红色的光,影子被拉得老长,几乎要拖到巷口。
风从巷尾吹进来,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擦过我们的脚边。我突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 —— 平时在场上能跟人对峙半小时不眨眼的一群人,此刻却为几个红包推来搡去,像群被硬塞糖果的孩子。
“行了!你们一个个的,老大让你们收着就收着!这么多废话干嘛!” 秦雨突然往前站了一步,把红包都拢到怀里,胳膊紧紧抱着,像护着什么宝贝,“你们不收那都给我了!反正我不嫌多!”
磊子被他堵得一噎,挠了挠头赶紧摆手:“那不行雨哥,我们收还不行嘛!”
“这就对嘛!” 我笑着点点头,从塑料袋里抽出个红包递到磊子面前,指尖碰了碰他沾着机油的手背,“磊哥,你天天开车跑东跑西的,油钱过路费都不少,这钱拿着补贴补贴。”
“哎哟老大,不辛苦不辛苦!” 磊子双手接过去,掌心把红包捂得严严实实,指缝里还能看见被汗水浸软的纸边,“为你跑趟子,我乐意!”
我又拿出个红包转向阿冷,他正低头摩挲着裤缝,见我递过来,立刻直了直腰:“冷哥,听说 zippo 出新款了,拿着这钱去换个打火机玩玩,别总用那破砂轮的,掉价。”
小冷的眼睛亮了亮,接红包的手都带着点抖:“谢谢老大!我明天就去看看!”
阿血还在捂着嘴轻咳,我把红包塞到他手里,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指节:“阿血,你这咳嗽总不好,拿着钱去医院做个检查,该配药配药,别硬扛着。”
“谢谢老大关心!” 他用力点头,把红包揣进内兜,咳声都轻快了些,“我等下就去医院!”
蝶子正转着那把旧蝴蝶刀,刀刃在夕阳下闪着冷光。我递过红包时,故意碰了碰他的刀柄:“蝶子哥,你这刀都转得快生锈了,换把新的吧,趁手。”
他挑了挑眉,接过去往牛仔裤后兜一塞,刀柄在布料下顶出个小鼓包:“遵命老大!明天就去挑把亮的!”
唐联的红发在风里飘着,我把红包递给他时,顺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阿联哥,你这头发都快褪成橘黄色了,拿着钱去染回来,顺便在刘海挑染几缕金的,保准比现在更扎眼。”
“哈哈老大有眼光!” 他笑得露出白牙,把红包往兜里一揣,发梢扫过我的手背,“晚上就去染!明天让你看新造型!”
最后一个红包递给华仔时,他还在低头抠书包带。我把红包塞进他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华仔,你年纪最小,别总跟着他们瞎混,这钱存起来买习题册也好,买文具也罢,主要还是得把学习跟上,听见没?”
“谢谢姐姐,老大!” 他抬起头,眼里闪着水光,用力点头,“我记住了,我一定好好学习!”
秦雨在旁边看得直乐,踢了踢磊子的脚后跟:“看吧,老大心里都惦记着你们呢,还推三阻四的。”
“说真的啊老大,你真是对我们也太好了吧!” 磊子摸着兜里的红包,笑得眼角都堆起了褶子,“以前跟着哥混,除了挨骂就是挨骂!”
“是啊,哥都没对我们这么好!” 小冷揣着红包往墙上靠了靠,手里转着刚塞进去的打火机,语气里带着点感慨。
“行了,” 我笑着摆摆手,阳光透过巷口的梧桐叶,在他们脸上晃出细碎的光斑,“现在我是你们的老大,我不对你们好,对谁好不是?”
“你们是不知道,老大今天真是神了!” 秦雨突然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点炫耀的雀跃,“拿了双奖!一个是大合唱团体银奖,还有一个是校奖学金,三好学生证书红彤彤的,可好看了!”
“小雨,这种小事你也拿出来说啊?”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指尖沾到他发间的阳光味,“多大点事。”
“这还叫小事?” 秦雨梗着脖子反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磊子他们,“老大学习这么厉害,又能镇场子,对我们又掏心掏肺的,真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真的啊?老大,你奖学金拿了多少啊?” 磊子立刻凑过来,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磊哥,你还想觊觎老大的奖学金?” 唐联挑眉,红发在夕阳下泛着亮,“小心老大让你把红包还回来。”
“哪有,我就问问呗!” 磊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千。” 我随口答道,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着时间,离跟张老师约定的时间还有一点时间。
“厉害啊老大!” 蝶子吹了声口哨,蝴蝶刀在指间转得飞快,“我长这么大,连奖状都没摸过,更别说奖学金了。
“就你这智商,还想拿奖学金?” 阿血刚顺过气,忍不住怼了一句,咳嗽声混着笑,“上次月考数学考了十九分,还好意思说。”
“你不也一样?” 蝶子把刀往兜里一揣,作势要揍他,“物理考个位数的人,有脸说我?”
“哎哎哎,别打别打!” 秦雨赶紧往中间一站,伸出胳膊把蝶子和阿血隔开,像只护食的小兽,“老大在这儿呢,你们能不能有点样子?” 他转头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对了老大,你拿了奖学金,不得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啊?我知道有家烤串摊,味道绝了!”
“我早吃过饭了,” 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越来越小,“再说,我这奖学金还没捂热呢,给你哥了。”
“什么什么?给哥了?” 秦雨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抓着我胳膊的手都紧了些,“为什么啊?那可是你辛辛苦苦考来的!”
巷子里的风突然静了,磊子他们也停了笑,齐刷刷地看向我。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运动鞋,鞋尖蹭着地面的石子:“我这…… 去年欠他的,总要还吧。”
“哎呀姐姐,你这个人太较真了吧!” 秦雨说道,“哥真不是这样的人,他当初借钱给你时就没想着要你还,你这样一股脑全塞给他,他会觉得你把账算得太清,心里该不舒服了。”
我抬眼看他,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算得清不好吗?欠债还钱,本来就是该做的事。”
“不一样的!” 秦雨急得脸颊通红,像被夕阳染透的苹果,抓着我胳膊的手轻轻晃着,指节却因为用力泛出白痕,力道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真的不用算得这么清楚的,姐姐。他对你跟对我们完全是两回事!我们这帮人犯错了,他该骂就骂,该罚就罚,上次阿血迟到五分钟,他硬是让阿血绕着场子跑了十圈,半点情面都不讲。”
他喘了口气,语速更快了:“可对你呢?你知不知道,每个礼拜双休日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场子人多事杂,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可他只要你说想出去走走,立马就跟我们换班,哪怕前一天盯场子到凌晨,也照样陪你去公园喂鸽子、去电玩城打电玩。我们都说他偏心,他也只是笑笑。”
“还有啊,” 秦雨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委屈,像是替他哥抱不平,“只有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才能睡个囫囵觉,双休日根本别想沾床,天天盯着场子,累得倒头就能睡。上次,青龙的黄毛,你记得吧?他找你出去时,你正趴在教室出板报,画到一半被拽走,是他蹲在黑板前替你把剩下的向日葵画完的,粉笔灰沾了他一肩膀,像落了层雪。”
“你知不知道李兴是谁?就是他黄毛!” 秦雨突然提高了声音,眼里冒着火,“那是青龙手下最能惹事的,是哥找了他欺负低年级学生的证据,硬是要学校把这黄毛开除的!还有,你是知道的,陈斌周龙那么难对付的人都被送进去了,而且当时你在现场你比我更清楚,但是之前的事你不知道吧?你被周龙带走后,郭玉宸马上打电话给我,说你被一个穿黑衣服的带走了,我吓得赶紧打电话给哥,当时哥在忙,声音都抖了,只说让我们在他家楼下等着,别让我们乱跑!!”
他掰着手指,一桩桩一件件数着,像是把藏了很久的秘密全倒了出来:“还有很多很多事,真的,他对你的好,从来没想着要你还。你现在把这奖学金塞给他,说‘还债’,倒显得太见外了,好像…… 好像把他那些偷偷摸摸的心意,全折成冷冰冰的钱算了。”
秦雨说完,眼巴巴地望着我,睫毛上还沾着夕阳的金粉,语气里的急切像要把心都掏出来:“姐姐,有些好,是不能用钱还的啊。”
巷子里的风突然停了,连树叶的沙沙声都轻了下去,秦雨的话像颗石子,在我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原来那些我以为不经意的瞬间,背后藏着这么多沉甸甸的惦记。
“是啊老大,” 唐联的红发在夕阳下晃了晃,他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你真不用这样。哥给我们发的都是算好的工资,干多少活拿多少钱,公平公正,一分都不含糊。但对你不一样啊,你又不是他手下,犯不着把账算得这么清。”
磊子也跟着点头:“阿联说得对。老大你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在哥心里,你…… 你更像自家人。自家人哪有天天算钱的?”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望着他们一个个认真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来有些好,真的不能用 “还” 来衡量,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惦记,比任何数字都重。
“我……” 我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雨见我松了口,赶紧趁热打铁:“就是嘛!以后你要是真想‘还’,多跟他说几句话,多和他一起吃吃饭,比塞钱强多了!毕竟谈钱伤感情嘛!”
“我知道了!”我忍不住笑了下,抬手揉了揉秦雨的头发,“你这小子,知道的还不少。”
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指向四点五十,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估计张老师在拳馆该等急了,那可是第一次学拳,迟到多不好。
话音刚落,我已经转身往巷口冲,运动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秦雨在身后喊:“姐姐慢点跑!别摔着!”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点傍晚的凉意,可心里却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