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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伯阳的嘴唇哆嗦着,忽然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捂住了脸。孙健看到有浑浊的泪水从他指缝间渗出来,滴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公子,姜媛她……她没能撑过那场瘟疫。”

孙健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逃到楚地时,正赶上疫病横行,”赵伯阳的声音哽咽着,像被砂纸磨过,“她临终前还攥着您送的那半块铜镜,说‘伯阳,若有来生,我还想给孙大哥绣香囊,还想看着公子重振大秦’。”

扶苏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他想起姜媛当年总爱追在自己身后,喊“扶苏哥哥”,拿着刚学的字贴来问他笔画,那双眼睛亮得像春日的阳光。而如今,那阳光竟已在十几年前的楚地疫病中熄灭了。

“那你……”孙健想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却被赵伯阳抬手打断。

“我守着她的坟茔在楚地待了五年,”赵伯阳抬起头,脸上已看不出泪渍,只剩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平静,“后来听说关中太平了,便想着回来看看。路过这渭水时,总觉得眼熟,就停下来打了个盹,没想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孙健和扶苏都懂。有些记忆,就算隔着生死轮回,也会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冒出芽来。

茶棚掌柜端来三碗麦茶,粗陶碗碰在一起发出轻响。赵伯阳说起这些年的生计,在楚地学了打铁,回来后在渭水边开了个小铁铺,打些农具卖给周边农户,日子虽清苦,倒也安稳。他没再提咸阳的乱局,没提赵高的跋扈,也没提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袍泽,只是说起去年麦收时,救下了个被野狼追赶的孩童,那孩子眉眼像极了当年护旗营的小卒子。

“都过去了。”扶苏端起麦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当年的事,是是非非,早已被渭水冲得没了痕迹。”

赵伯阳望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些微的怅然:“公子说得是。前几日我去咸阳城外的荒坡上,当年的宫墙塌了大半,长满了酸枣刺,连赵高那老贼的府邸,都改成了养马场,马粪堆得比门槛还高。”

孙健也笑了,想起自己穿越前总爱去博物馆看那尊“青铜车马”,讲解员说那是秦始皇的陪葬品,却不知在这一世,那车马或许正安静地躺在骊山的地下,等着千百年后的人们去发现。

日头偏西时,赵伯阳要往西边的铁匠铺去,孙健和扶苏也要继续赶路。分别时,赵伯阳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递了过来:“这个,或许该还给公子。”

解开布包,里面是半块青铜镜,镜面虽已斑驳,背面却还能看清刻着的“扶苏”二字——正是当年扶苏送给姜媛的那面。

“姜媛妹妹临终前说,”赵伯阳的声音很轻,“若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公子,就把这个还您,说您当年教她识字时,总说‘镜者,鉴也’,要她做个明事理的女子。”

扶苏接过铜镜,指尖抚过冰冷的铜面,忽然想起姜媛当年捧着铜镜照来照去的模样,笑着说“等我学会了描眉,定要让伯阳哥哥看看”。眼眶终究还是热了,他将铜镜小心揣进怀里:“替我谢谢她。”

赵伯阳翻身上马,临走前又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勒住缰绳:“孙大哥,若您见到姜媛妹妹……”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笑了,“罢了,她若知道公子安好,定是欢喜的。”

马蹄声渐渐远去,赵伯阳的身影消失在道旁的柳树后,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孙健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觉得那些沉重的过往像是被风吹散的麦糠,终于落进了该去的地方。

“往周原去吧。”扶苏重新坐上马车,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听说那里出土了西周的甲骨,上面刻着‘天命无常,惟德是辅’,倒想亲眼看看。”

孙健点点头,放下轿帘。车外的麦浪声、农人说笑的声音、远处渭水的涛声,渐渐织成一片温暖的喧嚣。他知道,赵阳将军和姜媛妹妹的故事,终究在这一世有了个安稳的结局——没有咸阳宫的血雨腥风,没有密道里的仓皇奔逃,只有渭水岸边的铁匠铺,和麦收时节救下孩童的寻常日子。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铺着碎石的官道,发出沉稳的声响。孙健望着扶苏手里的书卷,忽然想起赵阳最后说的那句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是啊,只要活着的人安好,那些逝去的人,定是欢喜的。

前方的周原在暮色中渐渐显露出轮廓,那里埋藏着西周的礼乐,埋藏着更古老的文明,也埋藏着无数等待被发现的故事。而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带着那些沉甸甸的记忆,也带着此刻轻得像麦香的释然。

马车碾过周原的黄土路时,扬起的尘埃里都带着股陈旧的气息。路边偶尔能看到露出地表的陶片,青灰色的,带着绳纹,是西周的印记。扶苏掀开轿帘,指着远处一片隆起的土塬:“那边该是凤雏村遗址了,听说近年总有人在附近拾到甲骨。”

孙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土塬上有几个身影在忙碌,像是当地的农人,又像是专门寻古物的人。车刚停稳,就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老者迎上来,手里捧着块龟甲,浑浊的眼睛亮得惊人:“二位是从咸阳来的先生?俺们刚从地里刨出这东西,上面有字!”

孙健接过龟甲,指尖拂过那些凹陷的刻痕,字迹纤细却有力,是典型的西周甲骨文。他辨认着:“‘王占曰:吉,得’……像是占卜狩猎的记录。”

扶苏凑近一看,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字:“这‘王’字的写法,倒与洛阳出土的‘何尊’铭文有些相似。”

老者搓着手笑:“先生识货!这塬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