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走后,南荣氏靠倚着门框,瞥着漏了大半的绛紫衣摆,无奈道:“还不出来?”
芷妍以壁虎趴墙的姿势滑溜冒出,满脸尴尬。
耳朵都要把墙壁贴热了,愣是一点没听到,热闹没看上还被抓了个现行,怎一个衰字了得!
“嘿嘿,您发现了呀。还是母亲敏锐,母亲,十一娘怎么来了?”
“要躲你就躲严实了,躲一半露一半,是唯恐不被发现呀。多大的人了,还总干这种顾头不固腚的蠢事!”
芷妍嘻嘻哈哈抱住南荣氏的胳膊,“哎呀,好娘亲,就别说我了,快说说十一娘吧。”
“你来的正好,十一娘拿来一罐药膏,说是祛疤极好。明儿郎中来给你看手的时候,让她瞧瞧。没问题就好生用着,你这手指绝不能留有瑕疵。”
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芷妍都想试一试母亲的额头,“我没听错吧,十一娘特地来给我送药膏?她有那么好心吗?
再说十一娘能有什么好东西?真有好的她会想到我?母亲都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冷淡!
您不是说要给我配百两一盒的千金膏,还用这个做甚?”
南荣氏看到闺女这般沉不住气又天真烂漫的样子就来气,
“你激动什么?又不是说不给你配了!不喜欢不用就是,用得着絮絮叨叨扯一通吗?
你看看自己,十一娘都独当一面了,你还跟个小孩似的。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我这不是在娘亲面前吗?有娘在,我当然是个小孩了。”撒娇般摇了摇,娇俏纯稚的笑容看得人心都化了。
南荣氏无奈摇头:
“你呀!跟你说了八百回,不要看人嘴上说什么,要看怎么做!
面上冷淡总比口蜜腹剑好!
八娘对你是亲热,可有实打实给过你任何好处?十一娘的嘴是不饶人,心却是软的。她的手就是涂这个好的。”
冻伤的手指早已愈合,没有留下疤痕,但黑沉的印记迟迟不消散,让人头疼。日日靠涂抹厚厚的香粉遮盖,芷妍早就厌倦了。
“真的假的,我看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了吧。好药膏都是银子堆出来的,我才不信她会有……”
天已晚,南荣氏不想给自己添堵,赶忙说正事:
“别东拉西扯了,明儿去郡王府,一应金饰都撤了,只用珠玉。
你脖子上的项圈儿也不要带了,还有那些熏了香的衣裳、抹脸抹手的香膏通通换了,都改成没香味或是香气淡的。
对了,明早让郎中给你配几个清新的草药包,出门时就佩戴那个。”
芷妍如被雷击,衣裙是精心准备好的,这些日子她抽条了,改了三次才合身。
搭配的金钗金簪也是时兴的新物,每一支都十分合意,突然全都不要了?
“这又是为何?下午不都搭配好了,为什么突然都不要了?
是不是十一娘跟你告黑状了?
母亲,这是花令宴,京中贵女都极尽打扮想独领风骚,大家都争奇斗艳的,女儿穿着寒酸会被看不起的!”
“谁说要你寒酸了,是不要用惹眼的俗物!”
“就要惹眼才有人看嘛,谁家千金不是珠光宝气、穿金戴银!又不是穿不起,穿那么素,要出家当姑子呀!”
南荣氏倏尔有些后悔,这些年光纵着女儿追逐表象的华贵了,疏忽了内在的雍雅。
人比人,气死人,锦衣玉食供养,名师宫婢教导大的,竟是比不上一个山上的野丫头。只差一个月,心智气度足足像是差了一辈。
南荣氏揉着太阳穴,努力自我安慰铁杵非一日磨成针,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推了推叽歪耍脾气的女儿。
“行了,行了,老娘没空同你掰扯。
天不早了,你别耽误睡觉。赶紧上床歇着吧,明儿给你什么穿什么就是了。不服气就找你爹闹去!”
“你就欺负我吧!”
芷妍立即想到被老爹检查背书的恐惧,小吼一声拔腿就跑,生怕脚慢了,又要听一夜的子曰。
去它的圣贤,都说女子难养了,才不要听王八念经!
月沉日升,新的一日,国公府如常忙碌起来。
无忧心有牵挂,难以安睡,天不亮就醒了。
看了眼四脚朝天、呼呼大睡的云娇娆,轻手轻脚下了床,小心地把被子捡起来,给她盖个严实。
想到一会儿要见太傅,心中不免有些发怵。
景安公主的突然露面,改变了她的一些想法,也打乱了原先的计划。
自然,也给了她很好的借口,让一些事不需铺陈,便顺理成章,不再需要她原本的布局。
亦可反向利用!
白嫩的手隔着衣裳握住胸前的玉佩,既然舍不得,那就攥紧。
睡眼朦胧的眼神忽变得坚定,活动了一会儿手脚,走到桌前,提笔蘸墨。
用过早膳,卢氏如常送儿子离开。
母子俩被丫鬟婆子围着,没看到轿夫古怪的表情。
大丫鬟一掀开车帘,看见轿子的闭目养神的人儿,眼珠子差点迸出来。
“十一娘子?”
东宫守恩眼睛一亮,“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无忧掀开眼皮,“我要去见太傅,顺路,想搭你的车。”
昨夜东宫思玄回房后,厉色大斥,怒气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了。
难得有他完全占理的时候,狠狠耍了一通爷们的威风。卢氏自知有亏,也怕将他气出个好歹,只想赶紧过去,装聋作哑闷声受着。
哪想东宫思玄越说越气,指责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掏,从妇人愚见斥到不配为母,字字如鞭,把卢氏鞭笞地体无完肤。
许久未见二爷如此盛怒了,下人们噤若寒蝉,跪了一地。
院里的姨娘听到风声,纷纷出来看乐子,听着听着,从畅快变成了害怕,面面相觑,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牵连上,很快鸟兽散开。
卢氏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大脸,心中憋闷又恼火,辗转难眠,快天亮时才合上眼。
未到一个时辰被田嬷嬷叫醒,起床时眼圈黑青,头疼欲裂,脚下虚浮,是强打起精神陪儿子用饭。
靠着院门,头脑昏沉中骤然听到十一娘,浑身一颤,一步冲上。
“你一大早又想干什么?你怎么穿成……
你成何体统啊!要这样去见太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