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宝林面色一僵,暗地里狠狠掐了一把曲美人的手腕。
曲美人吃痛,欠身赔礼道:“齐嫔娘娘恕罪,是妾身见堂姐喜欢,主动借她戴几日......”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齐昭容见她这般逆来顺受,眼底闪过一丝愠怒,朱唇几番开合,但终究没再言语。
正说话间,庆昭仪的步辇缓缓停在阶前。
禁足数月不见,她身量似乎清减了些,一袭绛紫色宫装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甫一露面,庆昭仪的目光便如刀子般在众人身上刮过。
“孟妹妹有喜,本宫还未亲自道贺呢。”她唇角含笑,视线从孟姝尚还未完全显怀的腰腹绕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的发髻上。
孟姝微微福了福身行礼,浅笑道:“庆昭仪客气了,前些日子于嬷嬷送了贵重贺礼,妾身也未寻着机会当面道谢。”
“哦?”庆昭仪眉梢微挑。
“妹妹既然喜欢,怎的不见佩戴?” 说着话,她故意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边一支赤金梅花簪,“莫非妹妹口不对心,是...看不上眼?”
“——姝儿说喜欢,全的是礼数,倒是庆嫔禁足了这么些日子,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养出来。”
纯妃扶着梦竹的胳膊下了轿辇,还未走近,话就先说出了口。
庆昭仪闻言面色一寒,正欲还嘴,以孟姝、齐昭容为首的嫔妃们已齐刷刷向纯妃行礼。
孟姝维持着福身的姿势,抬眼轻笑:“庆昭仪见了纯妃娘娘为何不行礼问安?莫非禁足时连宫规都忘干净了?”
孟姝和纯妃鲜少这样一唱一和,庆昭仪脸色霎时铁青,指尖上的护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曲美人站在人群边缘,眸光微闪。
她向来对孟姝最为留意,此刻也敏锐的察觉今日的孟姝与往日不大一样。平日里她虽有锋芒,但行事玲珑,总留着两分余地,这回却是字字诛心,直戳庆昭仪痛处。
隔了几息,庆昭仪才强压下心头怒火,草草向纯妃福了福身:“嫔妾...参见纯妃娘娘。”
声音里像是淬了冰渣子。
“到底是在西北待久了,这礼也行的没个模样。
起来吧。”
纯妃漫不经心地摆手,目光落在庆昭仪发间的金簪上时,忽轻笑道:“庆昭仪今儿戴的这簪子做工倒精巧,只是这上面嵌的白珍珠泛着死气。回头本宫送你一斛南洋粉珠,嵌在錾刻的梅花上才好看呢。”
每说一句,一旁的裴御女脸色就白一分。
她出的主意没奏效,还被纯妃嘲讽,都不用想庆昭仪羞怒之下,一定会怨怪到她头上。
想到这,她便强撑着笑道:“纯妃娘娘果然阔气,那样贵重的南洋珠说送就送。到底是唐家商行的掌上明珠,这般手笔真叫妾身等艳羡。”
纯妃皱眉:“本宫倒不知,一个都还未侍寝过的小小御女,何时有了在本宫说话时插嘴的体面?”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宜修媛执帕掩唇,差点儿笑出声来,她偏头对宋婕妤嘀咕:“纯妃娘娘这张嘴真是厉害,跟淬了毒似的。倒也是,如果我也有纯妃这样的出身......”
话到一半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她猛然想起,在王府时她曾不止一次私下讥讽侧妃是“商户之女”......
裴御女闻言,脸色由白转青,活似被人当众扇了一记耳光。
与她同批入宫的秀女们,如曲美人这般受过些宠的已经晋了两阶位分,便是最不济的也侍过两回寝了。偏她一人,至今连皇上的面都没正经见过,这“御女”的位分,就成了钉在宫墙上的笑话。
庆昭仪这回当真是节节落败,浑身都似浸在冰水里。
纯妃见状心里可太畅快了,往前走到孟姝身边时还不忘偏头叮嘱梦竹:“眼下就是年节了,裴御女又说粉珠金贵,那就六宫都分些。”
庆昭仪深吸了一口气,若非琥珀死死搀住,险些栽倒。
齐昭容立即笑着福身,顺着纯妃这话说:“如此倒是让咱们几个也跟着沾光了,妾身多谢纯妃娘娘赏。”
宜修媛双眼一亮,忙不迭拉着宋婕妤附和:“多谢纯妃娘娘赏赐。”
仁明殿的朱漆大门洞开,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知雪立在阶上行礼:“请各位娘娘入殿。”
殿门前发生的事,早有人报与皇后知晓,她自是乐得见此。待纯妃等人鱼贯入殿,她的目光便直直的落在庆昭仪身上。
“庆嫔多时不来仁明殿,今日本宫特意备了梅花雪水烹的茶,知雪——”
知雪闻声,领着一队宫人奉上茶点。
皇后含笑环视众人:“诸位妹妹也都尝尝,这雪水是去年腊月里收的,藏在青瓷瓮中埋在梅林下整整一年,最是清冽醒神。”
孟姝指尖托着茶盏,连唇都未沾,纯妃则连茶盏都懒得碰。
宜修媛浅啜一口,立即赞叹道:“梅香沁脾,这茶叶也极好,托娘娘的福,等闲妾身也喝不到这样的好茶。”
皇后抚着鎏金护甲轻笑:“本宫几时亏待过你,你既喜欢,让知雪给你包些送去。”
宜修媛忙起身谢赏。
“不过你这话倒是也没说错,这茶叶是唐家的永醇茶行专贡到宫里的,来年怕是就没有这样品质的贡茶了。”
这话便是主动提起唐家商行辞了皇商一事,纯妃闻言自然不会搭话,面上也极冷淡。
但在座嫔妃中,总会有人捧皇后的场。
眼下,荣美人便接茬道:“可不是!听闻临安侯府辞了皇商,妾身惋惜了好几日。尤其是纯妃娘娘名下的永秀布庄,时不时就有时新的料子......”
孟姝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突然笑着开口:“荣美人既这般惋惜,不妨让底下的人去光顾祁掌柜的铺面,横竖赵郡李氏这样的百年望族也不缺黄白之物。”
荣美人心中一凛,暗自思忖自己这话有何不妥?“...瑾嫔娘娘说笑了,唐家商行有口皆碑,妾身是觉着若失了皇商的身份,真真儿有些可惜了。”
纯妃冷声道:“荣美人娘家名下也有不少商行,何不劝李大人也争一争这皇商名号?”
荣美人默然不语,她父亲确实动过这个念头,但被她以“有辱世家门第”为由拦下了。
皇后指尖扣了扣案桌,目光在纯妃面上一掠而过。
“好了,皇商遴选一事皇上已交给户部定夺,纯妃妹妹的娘家临安侯府改换门庭,卸下商贾俗务也有迹可循。”
随后转而肃容:“今日召诸位妹妹过来,是为着岁末祈福宗庙谒陵一事。届时皇上与本宫将亲去南郊圜丘,按制需前祀三日,期间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