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时，林欣的越野车已碾过万青山脚的碎石路。
初升的太阳像枚烧红的硬币，把山尖染成金红色——昨夜那场血战留下的弹孔与焦痕，已被「清扫者」的纳米机器人啃噬得干干净净。
山风卷着松针掠过车窗，草木的腥气里掺着露水的凉，若不是掌心还残留着昨夜握刀的酸麻，林欣几乎要以为那场厮杀只是场过度真实的梦。
废弃工地的铁锈门被她一脚踹开，合页发出垂死的吱呀声。
这里曾是烂尾的别墅区，裸露的钢筋在晨光里像白骨般支棱着，二楼的混凝土楼板缺了个角，露出下方黑黢黢的空洞。
林欣踩着碎玻璃上楼时，靴底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空间里格外清晰——直到她站定在那个角落，脚步猛地顿住。
【安全箱呢？】
是的，本该嵌在墙缝里的安全箱不见了。
不是被撬走的。
箱体采用的是次品的阿斯特里姆合金，别说破坏，哪怕位置偏移超过三厘米，内置的量子警报就会炸响在她的耳蜗里。
可现在，那里只有块被蹭掉的墙皮，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
【除非……】
林欣的手瞬间按在腰间——那里本该别着备用能源匣，可她现在穿着便服，牛仔裤的布料下，皮肤能感受到脊椎处在隐隐发烫。
【杀意感知！】
林欣听得很清楚，哪怕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像猫爪踩过棉花，却带着金属关节特有的【咔嗒】声。
林欣猛地转身时，正看见自己的卡尔特姆装甲朝她走来。
黑灰色的外骨骼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肩甲的弹痕还没修复，背后的「捯饬」斜插在鞘里，刀锷的纹路被晨露浸得发亮。
装甲的头盔没有抬起，却精准地朝着她的方向迈步，膝盖处的液压杆伸缩时，发出细微的嘶气声——这是自动寻人模式，只有在感应不到主人却被强行激活时才会启动。
【除非，有人在原地打开的那个安全箱，然后将箱子收了回去，能打开安全箱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则是箱子的缔造者，也就是我】
阴影里的人走出来时，林欣的呼吸顿了半拍。
那名德意志男人的金发在暗处泛着冷光，他身上的卡尔特姆装甲比林欣的更厚重，肩甲外侧焊着三道斜纹，最醒目的是背后那四条合金手臂——不像武器，倒像精密的机械义肢，指节处的齿轮在转动时泛着铂金光泽，此刻正随意地垂着，指尖离地面只有几厘米。
【「造物」】
林欣的声音有些发紧。
【「哭丧者」】
男人的德语口音裹着冰碴，他往前踏了一步，背后的合金手臂突然抬起，其中一条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盔。
【你该称呼我埃里希，林】
林欣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甲嵌进掌心：
【珀耳塞福涅号被联合政府扣在布鲁克港，浮生说你失踪了，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龙国才是你的目的地吗？】
【这不重要】
【什么意思？】
埃里希的装甲头盔缓缓抬起，面罩后的目光像两道激光，扫过她沾着泥土的牛仔裤：
【浮生没告诉你吗？她找你，和我找你，目的没区别】
【我答应她了！】
林欣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会离开龙国，回「老布什」去！】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埃里希的合金手臂突然张开，其中一条指向窗外——远处的a市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帮「龙组」杀人？三个目标换一张离境许可？林，你当「龙组」是慈善机构？】
【我有我的理由】
林欣别过脸，晨光落在她的侧脸，能看见下颌线紧绷的弧度。
【五年前我从「老布什」逃出来，在龙国建了福利院。那些孩子……】
【那些黄皮肤的小鬼】
埃里希嗤笑一声，装甲的关节发出沉重的嗡鸣。
【你以为留着他们，就能洗掉你手上的血？你忘了在都柏林郊外，你亲手炸掉的那座艾希教的孤儿院吗？】
林欣猛地回头，眼底像燃起了火：
【那不一样！那是「老布什」的命令，可现在的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
埃里希的四条合金手臂同时抬起，指尖弹出锋利的刃，在晨光里闪着寒芒。
【等「龙组」拿到他们想要的，你以为这些孩子还能安稳活下去？他们会变成牵制你的锁链，就像老布什当年牵制你一样】
【你闭嘴！】
林欣的声音在发抖，她突然意识到对方装甲的能量读数在飙升——透过卡尔特姆的共享频段，她能看见那四条合金手臂的核心正在发烫。
【聒噪】
埃里希打了个响指。
【砰砰砰！】
数枚烟雾弹突然从楼板的缝隙里炸开，白色的浓雾瞬间吞噬了视线。
林欣几乎是本能地矮身翻滚，鼻尖立刻嗅到了七氟烷的甜腻气味，这东西透过皮肤就能起效。
【卡尔特姆！】
她吼出声的同时，那具原本在踱步的装甲突然动了。
黑灰色的外骨骼像道闪电扑来，肩甲精准地撞进她怀里。
林欣的脊椎在接触装甲的瞬间泛起刺痛，那是神经接口对接的信号，颈椎处的纳米探针刺破皮肤，与装甲的中枢神经同步，液压管顺着脊椎凹槽滑入，发出【咔哒咔哒】的锁合声。
三秒。
当她从烟雾里跃出时，全身已裹在卡尔特姆的装甲里。
右手握住【捯饬】的刀柄，太刀出鞘的瞬间，刀身与空气摩擦出刺耳的鸣响，她借着惯性滑行数米，靴底在楼板上犁出两道火星。
【浓度不够？】
埃里希的声音从雾里传来，带着点意外。
【看来这五年，你对神经抑制剂的耐受度提高了】
林欣扯下面罩，嘴角渗出血丝——刚才翻滚时撞到了墙角，但更多的是愤怒：
【埃里希，珀耳塞福涅号被扣，老布什的舰队被困在港口，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五年前我就不是「哭丧者」了！】
【你永远是】
埃里希从雾中走出，背后的四条合金手臂已呈扇形张开，每条手臂的末端都架起了一种伺机而动的诡异姿势。
【「金丝雀」先生给你的期限到了。要么跟我走，要么……】
遍布在手臂周围的橙红色能量脉络在雾里亮起，像四颗即将坠落的星。
林欣握紧「捯饬」，刀身在晨光里映出她眼底的决绝。
远处的城市已响起早高峰的鸣笛，而这座废弃的工地里，两具卡尔特姆装甲的能量核心正在共鸣，发出低沉的咆哮，像两头即将撕咬的野兽。
埃里希背后的合金手臂突然展开，末端的推进器喷吐出淡蓝色的焰流，带着他的身体缓缓升空。
晨雾被气流撕开一道裂口，阳光穿过他的装甲，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四条合金手臂在空中微微摆动，像某种巨型昆虫的肢足，透着令人心悸的精密感。
他的左手从腰间滑过，一道银芒闪过，「等离子弓」已握在手中。
起初是典型的复合弓形态，流线型的弓臂泛着幽蓝的能量光泽，弓弦是由高频粒子束构成的，微微震颤着发出嗡鸣。
但下一秒，弓身突然开始流动，金属构件像活物般重组，两侧的弓臂向内折叠，在中央形成十字交叉的结构，变成了一把「十字弓」，能量核心的光芒也随之变得更加炽烈。
还没等林欣做出反应，「十字弓」再次变形，额外的两条弓臂从侧面延伸出来，与原有结构形成稳定的三角形，最终定格为「四弦弓」的形态。
四根粒子弓弦同时绷紧，发出的嗡鸣如同蜂群过境，每一根弦上都凝聚着一团跳动的等离子团，像四颗被束缚的小太阳。
【之前你总说，我的武器华而不实】
埃里希的声音透过装甲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现在，你可以亲自验证了】
林欣握紧了手中的「捯饬」，刀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她能感觉到卡尔特姆装甲的能量读数在飙升，脊椎处的接口传来阵阵麻痒，那是系统在提示她做好防御准备。
她微微弓起身子，重心下沉，装甲的液压系统发出轻微的嘶声，随时准备做出闪避动作。
【埃里希，我们没必要走到这一步】
林欣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带着金属的质感。
【珀耳塞福涅号的事，我会回去解决，但不是现在】
埃里希没有回应，只是调整了一下「四弦弓」的角度，瞄准了林欣的胸口。
那里是卡尔特姆装甲的能量核心所在，也是相对脆弱的部位。
四团等离子团跳动得更加剧烈，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你总是这样，林】
埃里希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
【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却不知道已经身处漩涡中心】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四根粒子弓弦又绷紧了几分，等离子团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今天，你要么跟我走，要么……】
埃里希顿了顿，四条合金手臂突然向前伸展，像在为箭矢指引方向。
【就留在这里】
林欣深吸一口气，将「捯饬」横在身前，刀身与地面形成四十五度角。
她知道，谈判已经破裂，接下来只有战斗。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照亮了废弃工地的每一个角落。林欣站在地面，埃里希悬在空中，一上一下，形成了鲜明的对峙。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