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拓跋焘与儿孙共聚天伦、查看农事之际,沮渠上元正跪在院中无声受罚。
日影渐高,沮渠上元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显得既孤独又倔强。
天气还有些冷,她穿得不厚,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纵然如此,她的头依然高昂着,眸子里闪烁着不屈的光,一脸桀骜不驯,仿佛在与周遭对峙。
一眨眼,她已虚龄十岁,从稚嫩孩童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因拓跋月忙于事务,沮渠牧犍清闲无事,便时常陪伴女儿。
而她年岁渐大,父女之间也要有所避嫌,故而拓跋月不得不多花些心思,在女儿心身上,躬亲教养。
就在昨日,拓跋月突然发现,沮渠上元竟然在偷偷祭拜她五叔。
五叔,便是沮渠无讳。
太延五年九月,大魏攻陷河西国都城姑臧。沮渠牧犍投降,而沮渠无讳则先后在敦煌、酒泉、张掖等地负隅顽抗,与魏军交战。
太平真君二年正月间,拓跋焘遣使封沮渠无讳为酒泉王。其后,沮渠无讳再叛,并建高昌国,对宋国极尽讨好之能事。
好景不长,沮渠无讳在太平真君五年六月因病去世,其政权由其弟沮渠安周继任……
因沮渠无讳负隅顽抗,且反复无常,拓跋焘对此人十分厌恶;现下,沮渠上元不只记得她有这么个五叔,还在私下里为其生祭烧纸钱,这如何使得?
真以为,她有一个圣眷优渥的阿母,她便能为所欲为?
更值得警惕的是,当年,女儿还只是个蹒跚学步的稚童,对她那五叔没什么印象,不知这祭奠的念头由何而生?
是她阿父沮渠牧犍在悄悄教唆的吗?
念及此,拓跋月身上冒出一股冷汗。
这念头一生出来,便如野火燎原,难以遏制。
数年来,他一直沉默寡言,行止似乎并无逾矩之处。
不知,他每日闲庭信步,是否会忆起往日的勤民听政。
亦不知,夜深人静之时,他心中可会涌动着故国之思。
可是,曾经的王者,如今的亡国降君,在这异国他乡,却未曾受到丝毫薄待。大魏的君臣们对他礼遇有加,只要他不寻衅作乱,后半生自有安稳富贵。
可惜,沮渠牧犍一早便与赫连昌拉扯不清,很可能发展成“盟友”。
若非拓跋月觉察到端倪,及时制止,只怕沮渠牧犍早就一头栽了进去。
纵容手下奸污阿澄,欺骗沮渠封坛前往宋国,假冒富商扰乱民间……
做下偌多荒唐事,赫连昌自蹈死地,委实不值得同情。
当年,借着赫连昌作乱受死之机,拓跋焘、拓跋月都给了沮渠牧犍教训,还让他出面指证赫连昌。
但有用吗?往日的恐惧感,是否真能让沮渠牧犍彻底臣服,还很难说。
眼下,沮渠牧犍明知大魏皇帝拓跋焘记恨沮渠无讳,却偏偏唆使自己的女儿秘密祭拜他。此举何意?
只怕,这不是简单的祭拜,而是满心的不甘与挑衅。
故此,哪怕春寒料峭,拓跋月仍执意让女儿罚跪反省,以此来训示沮渠牧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