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告天下,凡我大乾子民,需同仇敌忾,共御外侮!有敢通敌卖国、散布谣言、动摇军心者,立斩不赦!”
“此战,关乎国运,关乎存亡!望诸位爱卿,摒弃成见,同心协力,助朕,助亲王,助前线将士,打赢这场卫国之战!”
“臣等谨遵圣谕!誓死效忠陛下!大乾必胜!”殿下百官,无论此前持何种立场,在此刻,都被女帝决绝的意志和磅礴的威势所感染,齐刷刷跪倒在地,发出震天的吼声。
就在慕容嫣宣布完最后一道旨意,准备转身与林臻商议具体细节的瞬间——
动作带着下达最终决断后的决绝与迈向新征程的坚定!
那迤逦在御阶之上、凤椅之前、铺散凌乱长达五丈的墨金色苏锦拖尾,被这迅猛的转身动作骤然带动!
华贵的锦缎拂过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发出“铿锵”般的锐响,仿佛金铁交鸣!
随着拖尾的轰然飘起——赫然露出了里面那金线密织、在殿内无数烛光与黎明曙光共同照耀下、闪烁着如同旭日喷薄而出、熔金化铁般炽烈而辉煌光芒的“满地织金”内衬!
那只布满整件睡裙和连体拖尾的凤凰纹路,在瞬间迸发出一种承载了国运、背负了苍生、向死而生、决意开战的、无比磅礴而神圣的金芒!
那光芒充满了帝王的决断、统帅的意志、以及一种与山河共存亡的悲壮与豪情,尊贵、辉煌,且在此刻化为了席卷一切的战争洪流与必胜信念!
裙摆落下,将那片象征战争与决心、足以燃烧一切的金光掩盖。
慕容嫣与林臻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宣战后的第三日。
白日的喧嚣与紧张仿佛随着夕阳一同沉入了地平线,但夜幕下的紫禁城并未安寝,反而笼罩在一种比往日更加凝重的氛围中。
各处宫门守卫森严,巡逻的禁军队伍盔甲鲜明,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比平日更显急促。连绵的夜雨不知何时又悄然而至。
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洗刷着汉白玉栏杆,为这不安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潮湿的寒意与凄清。
栖凤阁内,烛火通明,却静得只剩下烛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窗外绵密的雨声。
慕容嫣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凭窗而立。
她并未安寝,身上依旧只穿着那身神凤降世裙,甚至连那件黑金色霞帔也未曾罩上。
夜深人静,又是在这最私密的寝殿之内,她卸下了白日里需要示人的庄重,只余这身贴肤的寝衣,更显出一种真实的、略带疲惫的状态。
殿内只点了几盏靠近窗边的宫灯,光线昏黄,将她的身影拉得悠长。
那神凤降世裙,在这样柔和而局部的光线下,墨黑的苏锦底料仿佛与窗外的夜色融为了一体,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沉静的玄色。
唯有织入其中的金色棉绒与金线绣成的凤凰暗纹,在微弱的光晕中,隐隐流淌着一种如同暗夜星河般细碎而持久的光泽,不耀眼,却深邃。
苏锦工艺赋予这件棉质睡裙的轻盈特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宽大的裙幅随着她静止的姿态自然垂坠,贴合着她纤细的身形,丝毫不显臃肿或沉重。
那长达五丈的苏锦拖尾,在她身后迤逦铺开,从窗边一直蔓延至内殿深处的凤榻之畔,甚至有几缕滑入了通往浴殿的侧廊阴影里。
因她久立不动,裙摆大部分平静地铺陈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唯有靠近她脚踝的部分,因她细微的呼吸和偶尔调整重心而形成了些许自然的褶皱堆积,在这寂静中构成一种静态的、却蕴含着巨大张力的凌乱。
宽大的喇叭袖一只软软垂在身侧,袖口的金线流苏拂过地面,另一只则被她抬起,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雕凤窗棂冰凉的木格上,望着窗外被雨幕笼罩的、漆黑一片的远方。
她左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偶尔极细微转动时,才会闪过一丝幽深的光。
她在看北方。
尽管重重宫墙、千里关山阻隔,她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夜雨,投向了那片正在或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土地。
宣战的诏书已下,战争的机器已然开动,但她的心,却无法完全安定。
一道道军令从枢密院发出,一车车粮草辎重正星夜兼程赶往北疆,一位位将领奉命开拔……这一切,是否能抵挡住漠北蓄谋已久的铁骑?
郑蛟能否守住防线?
又将有多少将士,会血洒疆场,马革裹尸?
一种深沉的、属于帝王的忧虑与责任,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比身上这件衣裙,要沉重千倍、万倍。
“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寝殿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臻带着一身微凉的湿气与水汽,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已换下了亲王朝服,只着一身玄色软缎常服,外罩一件挡雨的深色斗篷,发梢还沾着细小的雨珠。
他挥手示意门口侍立的宫女不必通报,轻轻脱下沾湿的斗篷交给宫女,然后迈步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慕容嫣缓缓转过身。
看到是他,她眼中那深沉的忧思瞬间被一丝依赖和安心所取代,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下来。
“夫君,你回来了……枢密院那边,情况如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
林臻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微凉的手,剑眉微蹙:“手这样凉,站在风口多久了?”
他的语气带着心疼的责备,立刻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同时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探向她的额头,感受温度。
“没多久,只是看着雨,心里有些乱,静一静。”
慕容嫣任由他握着,汲取着他掌心传来的温暖,将身体微微靠向他,
“前线有新的消息吗?”
林臻揽住她的肩,带着她离开窗口,走到内殿铺着厚厚绒毯的暖榻边坐下。
榻边的蟠龙烛台光线更明亮些,映照出他眉宇间的凝重与连日操劳的痕迹。
“刚收到郑蛟的六百里加急。漠北前锋精锐约三万骑,已连续两日猛攻狼山隘口,攻势极为凶猛。守将王禀率部死战,伤亡不小,但隘口尚在手中。郑蛟已急调朔方铁骑两万驰援,最迟明日晚间可到。此外,乌维的主力动向依旧诡秘,其大纛似乎在狼山以北百里外忽东忽西,难以判断其真正意图。”
慕容嫣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叙述,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纷乱的心绪渐渐平息了些。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恢复了清明与决断:
“狼山隘口是关键,绝不能有失。告诉郑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援军不够,就从云州、燕然再调!朝廷的粮草军械,会全力保障!”
“我已经以枢密院的名义,发出了调兵手令。”
林臻点头,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你放心,郑蛟是老将,王禀亦是悍勇之将,狼山天险,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乌维想速战速决,我们偏要跟他耗着,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嗯。”慕容嫣轻轻应了一声,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
“只是苦了前线的将士们……还有,朝中那些人……”
她没有明说,但林臻知道,她指的是以崔家为首的、那些对孔家之事心存芥蒂的世家势力。
战事一起,这些人是否会在后方掣肘,散布流言,甚至与漠北暗通款曲,都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