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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县令居所,主院内。

时近深秋,院中的梧桐叶片已染上大片金黄,偶有风吹过,便簌簌落下几片,在青石板上铺开一层浅淡的秋意。午后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炽烈,变得温吞而慵懒,透过雕花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皇甫灵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锦被。她的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缺乏血色,那是久病缠身留下的印记。自从张经纬离家上京,这偌大的院落便显得愈发空寂。虽有丫鬟仆妇伺候,但能贴心说话的,竟几乎找不出一人。豆芽原本是她最亲近的人,性子也对脾气,懂得察言观色,可不知为何,近几个月来,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肯出门,问起来也只说是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

想到这里,皇甫灵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与疑虑。她并非苛责之主,若豆芽真病了,她只会更加体恤。可那种有意无意的疏远,那种闪烁其词的态度,让她敏锐地感觉到,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目光转向窗外,院子里,心智受损后变得如同五六岁稚童的珊瑚,正笨拙地追扑着一只徘徊不去的白色粉蝶。她那纯然欢喜、毫无心机的模样,是这深宅大院里,唯一能让皇甫灵感到些许纯粹慰藉的景象。

“珊瑚,”皇甫灵收回思绪,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柔和的笑意,朝窗外招了招手,“过来。”

珊瑚闻声,立刻放弃了那只怎么也扑不到的蝴蝶,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蹦跳着跑进屋内,仰起那张洗净铅华后显得格外干净的脸庞,眼巴巴地望着皇甫灵,等待吩咐。

皇甫灵心中微软,拿起梳妆台上那盒张经纬从京中捎回的、据说是西域贡品的玫瑰胭脂,打开盒盖,一股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她轻声道:“今天姐姐心情尚可,教你画眉,好不好?画得好了,奖励你吃蜜糖。”

珊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盛满了星光,用力地点头,自己乖乖地搬了个小绣墩,坐到皇甫灵榻前,仰起脸,紧紧闭上眼睛,一副任君施为的乖巧模样。

皇甫灵被她这副样子逗得笑意真切了几分。她探身,拿起一支细细的螺子黛,凑近珊瑚的脸庞,准备为她描绘眉形。

然而,就在她靠近珊瑚的一刹那,一股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草药气味,夹杂着一丝……类似于……她说不清,但绝不属于珊瑚本身应有的、带着皂角清香的体味,幽幽地飘入了她的鼻尖。

皇甫灵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此刻萦绕在珊瑚发间、衣襟上的这股味道……似乎是……药味?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为珊瑚细细描画眉形,语气依旧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珊瑚,今天除了在院子里玩蝴蝶,还偷偷跑去哪里玩了呀?有没有去后园摘不该摘的花?”

珊瑚闭着眼睛,享受着“漂亮姐姐”的侍弄,闻言,小脑袋歪了歪,努力地回想着,断断续续地答道:“去……去了后园……看菊花开……黄黄的,好多……还有……去了小厨房,找……找豆芽姐姐要糖糕吃……”

皇甫灵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喘不过气来。豆芽最近一直称病,避而不见,连主院都少来,怎么会在小厨房?而且,小厨房通常是给下人熬煮些简单吃食地方!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猜测,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她稳住微微发颤的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自然:“哦?豆芽姐姐在小厨房做什么呀?她不是病着,需要静养吗?怎么跑去油烟重地了?”

珊瑚浑然不觉皇甫灵内心的翻江倒海,依旧老老实实地回答:“豆芽姐姐……在喝苦苦的水……”她皱起小巧的鼻子,做出一个极其难喝的表情,“黑黑的……用一个罐子装着……她喝了好大一碗呢!看着就好苦……”

苦苦的水?黑黑的?用罐子装着……喝了好大一碗!

正当她心乱如麻,百般不得其解之际,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即是管家张六那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少夫人?晚膳已经备好了,您看是现在用,还是再等会儿?”

皇甫灵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哦,知道了,六叔,我这就来。”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缓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张六垂手立在门外,脸上带着惯有的、略带谦卑的恭敬笑容。

皇甫灵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不经意般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对了,六叔。我前儿个听下面的人提起,说您最近常去城东辛大夫那儿拿药?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您年纪大了,若是有什么不适,定要及时诊治,莫要耽搁了。”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细致地观察着张六的神情。

张六闻言,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刹那,虽然极快地恢复了自然,但那瞬间的细微变化并未逃过皇甫灵紧盯着他的眼睛。他呵呵干笑了两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语气带着老年人常见的抱怨:“劳少夫人挂心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近来这秋风一起,老寒腿确实是有些发作,酸胀得厉害。就去辛大夫那儿抓了几副膏药和汤剂,调理调理。” 他话锋一转,十分自然地将关切引回皇甫灵身上,“这天气转凉,少夫人您身子骨弱,更要多加保重,仔细添衣。要是少爷回来,见您病了,心里不知该多心疼,到时候怪罪下来,说老奴伺候不周,那我这老脸可就没处搁了。”

皇甫灵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模样,顺着他的话,仿佛随口一提:“六叔放心,我自会注意。说起来……豆芽那丫头,听说也病了些时日了,一直不见好。方才珊瑚还同我说,见她也在喝药?莫不是这秋风带了什么时气,连她也染上了?”

张六的背脊几不可察地挺直了一瞬,眼神有一刹那的游移,他连忙低下头,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掩饰过去,声音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呃……这个……许是……许是前些日子老奴身子不爽利,她在下人的院子里走得近些,不小心被过了病气吧。少夫人您金枝玉叶,还是少去偏院那边走动,那边阴冷,不如主屋暖和干燥,免得沾染了病气,那才是老奴的大罪过。”

皇甫灵将他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尽收眼底,心中的疑团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她不再追问豆芽,转而望向窗外,幽幽一叹,语气带着浓浓的思念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算算日子,夫君上京已近一月,路上即便有所耽搁,这会儿……也该在往回赶的路上了吧?不知他此行是否顺利,何时才能到家……”

张六立刻接口,语气充满了肯定,仿佛急于结束之前的话题:“是啊是啊,少爷定是在归途上了!说不定就在这几日便能到家!少夫人且宽心,少爷吉人天相,又有本事,定能平安归来。” 他顿了顿,脸上堆起笑容,试图转移皇甫灵的注意力,“少夫人,您看这秋高气爽的,街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今年秋收不错,百姓们手里宽裕,集市上新鲜玩意儿也多。您若是闷了,不妨带上珊瑚,去街上逛逛,散散心也好。”

皇甫灵岂能不知他是在转移话题,但她并未点破,只是顺着说道:“我倒是常去,只是近来买东西有些没了节制,花销似乎……有些超了预算呢。” 她微微蹙眉,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

“不会不会!”张六连连摆手,语气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底气,“少夫人您尽管放心!少爷那北工集团的进项,还有各商号的收益,别说您这点花用,就是再添十倍,也足够咱们张家舒舒服服地用上几辈子了!您身为当家主母,该用的万不可省!”

皇甫灵轻轻摇头,展现出主母的持家之道:“话虽如此,但开源节流总是好的。夫君在外奔波不易,家中用度也不可太过挥霍。”

张六连连点头称是,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少夫人说得是。不过……这秋去冬来,眼看天气一天冷似一天,府里上下的下人伙计们,可都眼巴巴盼着主母您发话,置办今年的冬衣呢。这事关体恤下人,也不好太寒酸了。”

皇甫灵仿佛被点醒,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哦,对哦!六叔提醒的是。棉被、炭火也都得提前备下,免得临时抓瞎。” 她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那我今日便去街上逛逛,把这些越冬的物件一并置办了吧。顺便……再去给珊瑚抓些调理脑子的药。”

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玩自己手指的珊瑚,一听到“药”字,立刻把小脸皱成了一团,嘟着嘴抗议:“珊瑚……不喜欢药……苦苦的……”

皇甫灵看着她那委屈的小模样,心头一软,俯身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那姐姐再给珊瑚买甜甜的糖吃,好不好?”

珊瑚立刻多云转晴,拍着手雀跃起来:“好耶!吃糖糖!漂亮姐姐最好了!”

看着珊瑚天真无邪的笑容,皇甫灵心中却是一片冰冷。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牵着珊瑚的手,对张六道:“六叔,那我和珊瑚就先出去了。”

张六躬身:“是,少夫人慢走。需要安排车马护卫吗?”

“不必了,就在附近走走。”皇甫灵淡淡回了一句,便牵着珊瑚,走出了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