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贤林寺房间内。
刘延之看着刚从皇宫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有些许得意的张经纬,不由得好奇问道:“你今儿个一大早就急匆匆进宫,所为何事?”
张经纬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答道:“回老师,学生进宫去求了一道旨意。”
“求旨?”刘延之闻言,眉毛挑得老高,语气带着惊讶和一丝不赞同,“你如今行事是越发大胆了!求旨作甚?莫非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提议?”
张经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是为了……赐婚。”
“赐婚?!”刘延之更是愕然,“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要纳妾,直接与皇甫氏商量便是,以你的手段,哄得她同意并非难事。何须劳动圣旨?我天朝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伦,你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张经纬摇了摇头,神色认真起来:“老师,学生并非想要纳妾。我是要明媒正娶,将她风风光光地迎回家门,做我的平妻!”
“平妻?!”刘延之倒吸一口凉气,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难怪!难怪你要去求旨!你这胆子……你可曾想过皇甫家的反应?皇甫长水是总兵,镇守云州,手握兵权,其女在你家中受此‘委屈’,他岂能善罢甘休?还有你那岳父本家,京畿提督皇甫老将军,他们会作何感想?你这是要捅马蜂窝啊!”
张经纬似乎早有准备,脸上露出一丝狡黠:“所以学生才去求了这道旨意啊!‘奉旨娶妻’!如此一来,名正言顺,即便是皇甫家,也不好公然抗旨吧?再说了,学生可是用《肥田疏》的完善细则和那‘化肥’的核心配方,跟朝廷做的交换。用一个能增产粮食、富国强兵的利器,换一个媳妇儿,学生觉得,这买卖,是朝廷赚大了呀!”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商人的算计和几分年轻人的混不吝。
刘延之被他这番歪理说得一愣,随即指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呀你!让为师说你什么好!罢了罢了,既然圣旨已下,木已成舟。经纬,那咱们就快些回程吧,为师……为师还等着喝你的这杯‘特别的’喜酒呢!”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带着惊疑不定上下打量着张经纬,倒吸着凉气问道:“等等!嘶——你……你小子!你不会是……不会是要打鸢儿的主意吧?!”
张经纬见状,连忙摆手,哭笑不得:“老师!您想哪儿去了!鸢儿妹妹乃是您的千金,金枝玉叶,性情温婉,学生岂敢有此非分之想?再者说,鸢儿妹妹年纪尚浅,学生一直视她如亲妹。依学生看,以鸢儿妹妹的家世品貌,将来许给当今的小圣上做皇后,那才叫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呢!”
刘延之这才松了口气,笑骂道:“去!没个正形!竟敢拿陛下和鸢儿开玩笑!不过……”他语气缓了缓,带着一丝半真半假的感慨,“你呀,要是能像以前在云州时那样,稍微正经稳重一点,或许……为师还真会考虑考虑将鸢儿许配给你。可惜啊,你小子现在越来越滑头了!”
张经纬连忙躬身,笑嘻嘻地说:“多谢老师厚爱!学生愧不敢当!学生这性子,还是不去祸害鸢儿妹妹这样的好姑娘了。”
房门外,走廊上。
钱明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刚刚清点好的行装清单。他本是来禀报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却无意中在门外听到了这番石破天惊的对话。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愕然,再到一脸“吃到大瓜”的兴奋与纠结。
于是,在出发前,钱明忍不住找到了同行的方悦和梁大海,三个男人凑在一辆马车旁,低声议论起来。
梁大海最先咋呼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不会吧?!少爷这又要娶妻了?还是……还是刘太守的千金?!我的天,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吧!”
钱明连忙摆手,压低声音纠正:“不是不是!你听岔了!不是刘太守的千金……是……唉,我也不知道是谁……”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困惑,“我就听见少爷跟刘大人说,他求了道圣旨,要奉旨娶个平妻回家!还说是用那肥田的方子换的。”
方悦性格较为沉稳,闻言皱起了眉头,担忧道:“平妻?皇甫夫人那边……她的性子刚烈,这事儿,她能同意吗?怕是要闹出大风波。”
钱明耸耸肩,一副“少爷自有妙计”的表情:“不同意又能咋样?少爷早晨就进宫请下旨意了!这叫奉‘旨’成婚!抗旨不尊,那可是大罪!皇甫家再势大,还能大过皇上?”
梁大海咂咂嘴,脸上露出羡慕又有点酸溜溜的表情:“啧啧,奉旨成婚……这排面!唉,想想我老梁,还打着光棍呢!少爷倒好,这都要娶第二个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钱明笑着拍了拍梁大海的肩膀:“大海,你也不看看少爷是什么人物?那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还能点石成金的主儿!身边多几个红颜知己,多几位夫人,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嘛?这才显得咱们少爷有魅力!”
方悦也难得地笑了笑,接口道:“‘才子爱风流’,这句话自古皆然。少爷这般人物,有些风流韵事,也不足为奇。” 他看向梁大海,好奇地问:“梁兄,听你这意思,你还没成家?”
梁大海嘿嘿一笑:“我?我这整天跟着少爷东奔西跑的,哪有那闲工夫?方胥长,你呢?看你这沉稳劲儿,家里肯定有贤内助了吧?”
方悦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去年成的家。内子是高阳本地人,家就在窑营那边。说起来,还是我那……我那舅舅给张罗的。” 提到舅舅,他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梁大海心直口快,接口道:“嘿!这还真不好说什么!你那死鬼老舅之前还想害死你,没想到临了临了,倒还给你成了门亲事,也算办了件人事儿!”
方悦苦笑一下,没有接话,转而问梁大海:“那梁兄弟心中就没有个喜欢的人?”
梁大海被问得老脸一红,支吾了一下,才粗声粗气地说:“喜欢的……倒也不是没有。少夫人身边那个叫豆芽的丫头,我就瞧着挺顺眼……可……可少爷不同意啊!”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和不解。
钱明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发现秘密的兴奋:“哎哟!大海……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他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你们说,少爷这次这么着急上火,甚至不惜去求圣旨也要明媒正娶的平妻……会不会就是……豆芽?!” 他回想起在高阳时,张经纬对豆芽的起居照顾确实有些过于细致,偶尔流露出的亲昵也超出了主仆之谊,只是他当时没多想,现在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梁大海先是震惊地张大了嘴,随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豆芽那丫头是不错,但……但那就不是少爷会喜欢的类型!少爷欣赏的,是那种……嗯……更有风情的女子!” 他努力想表达,却词穷。
方悦摸着下巴,沉吟道:“这……倒也未必。感情之事,最难揣度。不过,若真是豆芽,那这事情可就更有趣了。” 他看向钱明,“钱兄,你是大人身边最亲近的心腹,不如……你去探探大人的口风?说不定能知晓一二,我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钱明却把头摇得比梁大海还厉害,连连摆手:“别别别!方胥长,你可别害我!这个时候,正是少爷春风得意、万事顺遂的时候。你们是不知道,少爷每到这种志得意满的关头,就最喜欢卖关子,吊人胃口了!我现在去问,那不是自找没趣,往枪口上撞嘛?咱们啊,还是乖乖等着吧,等回了高阳,自然就见分晓了!”
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好奇与期待,同时也对返回高阳后可能掀起的风波,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这趟回程,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