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回想起来,那时,或许便是自己的人生开始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转折点,一切不可挽回的悲剧的开始。
手指间张开的肉蹼、两腮分裂的鱼鳃、突然从不知名地方冒出来的尾巴……
完全与“人”这个物种不沾边的各种奇奇怪怪的器官开始争相在洛秋叶的身上显现,仿佛后世的捏脸游戏那般,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够改变样貌与形体。
假的吧……
小小的少年脑袋里面大大的问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阵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在梦里……
“郑君夏!”
房门被暴力推开了,“吱嘎”一声发出了即将寿终正寝的哀嚎。
“怎么样,你脑子聪明,都想了一天了,到底有没有什么头绪?”
“嗯?想什么?”
郑君夏不知道是自己没睡醒还是对方没睡醒。
“天赋啊,天赋!”
洛秋叶认真道。
“我的天赋到底是咋回事儿,你有头绪没有?”
郑君夏一脸疑惑,搞不懂这丫头今天又是在闹哪出。
虽然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但是今天尤其莫名其妙。
看着没什么反应的少年起身就打算出门,洛秋叶上前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腕。
“喂,别走啊!你还没回我话呢。”
“所以啊,到底是什么事?”少年一脸的疑惑,“我昨天不记得有答应你什么事啊……还有你说的天赋,那是什么?”
洛秋叶愣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小脸上同样疑惑。
她脸色一板,“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可是看着不似作假的郑君夏真的很茫然,洛秋叶反倒是不自信了。
她探出手,也不顾对方的反抗,摸了摸他的脑门。
“也不热啊,没发烧怎么还糊涂了?”
“喂,有话好好说,你别乱占我便宜。”郑君夏拍开了对方的手,“你就不能别每天大早上都上演一出抽象的戏码吗?”
“你真的不记得了?”洛秋叶皱了皱眉头,“一点印象都没有?”
郑君夏发现有些不正常了。
洛秋叶虽然是个笨蛋,超级大笨蛋,但是有些时候她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不是自己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揽。
虽然这个优点尤其在做坏事的时候能够被运用到极致,但是也正因如此,如果真的发生过,而且自己还真的应了下来,那么她是真的会较真儿的。
他坐了回去,“说说吧,昨天到底怎么个回事?”
难道我真的失忆了?
洛秋叶不客气地“啪叽”一下坐到了郑君夏的床上,还用手掌拍了拍,看那样子,甚至想当蹦床跳一跳。
不过在郑君夏严肃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还是老实了下来,没有犯病。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一对猫耳朵就冒了出来。
郑君夏:“??!”
“怎么样,想起来了没?”
郑君夏捂住了脑袋,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就好像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一般断断续续,在这一刻,现实与梦境仿佛完全分不清了……
哪个是真的?哪个又是假的?
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许久,将记忆中不正常的违和部分刨除,留下被反复认证之后合理的部分,一个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真相便被拼凑了出来。
昨天洛秋叶确实和自己说了这件事,昨晚做梦的内容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在他的意识里,这些确实没有发生?
难道是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障碍?
这让他想到了一些小说里会出现的描述,关于神的存在。
不可视、不可闻、不可察、不可看、不可听、不可言……
那是一种本质上的消除,不会留下任何的记录以及真名,当呼唤其名的时候,祂必将投来注视,并降下过于庞大,以至于只会带来自毁的“祝福”。
虽然这种抽象而扭曲的存在他并不认为真实存在,毕竟他的认知在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
可是这个认为是假的的认知,又是否是真的出于自己的意志呢?
是否,是被人修改过之后,强加给自己的?
人类的存在在这浩渺的宇宙之中,太过渺小,生命亦是太过短暂。
那么,是否真的有这么一股力量,遮掩住了真正的天机,将虚假赋予世人,宛若笼子中的家雀。
郑君夏感到不寒而栗。
他忙停下来,不打算继续深思了。
“这个所谓的天赋……”
“是【人体戏法】!”洛秋叶举手补充道。
郑君夏无奈点头,“好好好,【人体戏法】,这似乎是一种不合常理的能力,就像是超能力那样,可具体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出现,会有怎样的影响……这些问题我还想不清楚,毕竟参考对象太少了,也不知道你这是否只是特例……”
“哇!那我岂不是天选之子!”洛秋叶兴奋不已,她猛然站起身,手指指天,摆了个自认为很帅,其实特中二的pose。
“跪拜吧!我的子民们,迎接你们的王!”
郑君夏一头黑线。
这个粗线条的家伙是完全不在乎这所谓的天赋到底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坏的影响啊!
这未免心也太大了。
不过……这就是她啊,只是个笨蛋而已。
“诶!郑君夏,你在笑诶。”
“有吗?”
他摸了摸嘴角,一丝轻柔的微笑挂在了脸上,却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你的错觉。”
“啊?难道看错了?”洛秋叶摸了摸脑袋,然后就不在意了。
看着在自己的房间里变来变去,让人忍不住以为是什么人体实验产物的女孩乐此不疲地尝试着使用天赋。
吵吵闹闹的,却恰恰便是他不可或缺的日常。
天赋吗……我也会有吗?这样的话,就能够和她一样了。
最起码,不要让她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毕竟与众不同,有的时候,是最无声的诅咒。
……
青春是一首注定会唱到尽头的歌。
在高中毕业的典礼上,秃顶的老校长发表了最后的祝福,这一次,不再像以往的升旗仪式时那般长篇大论,似乎也是知道他们听不进去的,形式主义便不再搞了,言简意赅地祝福着他们迈入人生新的篇章。
老班哭得稀里哗啦,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总是伤春悲秋的,还保留着象牙塔的那一份纯真。
于是便引来了班级里的女孩子一阵共情,大家像哭坟一样一起哭,像是在比一比谁的嗓门儿最大。
不过很快优胜者便出现了,一旁坐着的洛秋叶哭得就像是即将上刑场的死刑犯,吵得郑君夏都想捂住耳朵了。
哭个什么劲儿啊,又不是见不到了。
高中毕业的最后一个假期显得格外漫长,蝉鸣声每天都叫个不停,太阳显得格外地热情。
高考查分的那一天,洛秋叶早早地就跑来叫醒了他,拉上他便朝着学校跑。
孤儿院里是没有电脑的,查分需要到学校借用电脑才行。
洛秋语比他们当事人都还要紧张,跟着洛秋叶跑在最前面,不断地催促着他快点。
“不用着急,去早去晚都一样,分数又不能因为谁先查了就会高。”
他预估了一下自己的成绩,六百五十分以上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洛秋叶这家伙……虽然自己一直督促她,高三整个学年都在对她进行鞭策与加练,最后模拟考试也能够勉强达到文科一本线,但是总感觉让人不太放心。
“唉……”
听天由命吧。
……
中午的时候,孤儿院里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没错,这次超常发挥,洛秋叶这个笨蛋竟然真的过线了。
连郑君夏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是怎么做到的?”趁着四下无人时,他问女孩。
“喂!你这是不信任自己的战友啊!我们的革命友谊呢?”
“你不会是用天赋作弊了吧?”他一脸狐疑。
洛秋叶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连着半天没理他。
踩着夏天的尾巴,在娜塔莎姐姐和洛秋语的相送下,已经快要长大成为成年人了的少年少女走进了车站,开始了一场驶向大学的旅程。
靠在窗户边,望着火车外飞速飘过的枝桠,洛秋叶嘟了嘟嘴,自以为隐晦地瞟了几眼一旁的郑君夏。
“有事?”少年直接戳穿了女孩拙劣的蠢样。
“之前问你为什么和我报了一样的大学,那时候你没有说,这都要去学校了,你总该告诉我了吧?”
郑君夏看了她一眼,窗外飘过的风景优美,空旷的沃土上,片片的人工池塘点缀,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
“以你的成绩,只需要多留意你所填报的那几所大学历年的录取情况,只需要简单的计算和预测,不难判断出,江北大学是可能性最高的。”
“哇!这你都算得出来?”洛秋叶惊住了。
“不是算,是估算。”郑君夏强调道,“这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没有绝对准确结果的答案,都不单单是算出来的。”
“诶呀,差不多啦,你们理科生怎么就这么矫情?”洛秋叶嫌弃道。
“这叫严谨,你个笨蛋还嫌弃上了?”郑君夏强忍住了用指关节敲对方脑袋的冲动。
可是因为握拳头的动作而触碰到了口袋里的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
他疑惑中套了出来,随意翻看了几下,眼神却怔住了。
头有些晕眩,甚至盖过了列车的晃荡,让他一阵反胃,想要呕吐。
“没事吧?”身旁传来了关切的声音,洛秋叶也收起了脸上不着调的表情,“又忘记了?”
片刻后,甚至对面的乘客都投来了疑惑的视线,郑君夏脸色泛白地轻笑了一声,“没事,就是突然有些晕车了而已。”
不过……
“抱歉,这次,我又忘了。”
小本子上记着的内容很简单,甚至像是什么小学生写的幻想日记一般,显得怪诞而神奇。
在扉页之上,几个加粗的大字很是显眼。
【这个世界不正常!】
像是在挣扎着呼唤,更像是沉默中的呐喊。
很早以前,郑君夏便意识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那就是有关洛秋叶的事情,那异常的另一方面,自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就忘记。
就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肆意地拨弄着他的记忆,大加篡改。
让那些一切的不合常理,回归到一个合理的认知之中,并迅速被淡忘。
只能依靠一些外物来进行刺激,方才能够记起来。
而且,这之间的间隔还不能太久,久了,哪怕是有日记本来记录,他也会以为是哪个人的恶作剧。
甚至会以为这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日记本,不知是什么人落在了自己这里而已。
所以,他很早便养成了每天都翻阅一番便于携带的记录本的习惯,并在里面添加入一些比较重要的记录。
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现象要持续多久,但是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反抗到底。
洛秋叶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来。
他知道她是在为什么而难过,可是他却找不到安慰对方的话语。
因为所有能够用得上的言语,他早就已经说过了。
可是终究没法改变些什么。
拳头再一次握紧,这一次,他是在为自己打气。
生物医学工程,这便是他所选择的大学专业。
哪怕因为涉及领域范围极广,难度系数惊人,包含生物学、医学、工程学、物理学等多领域知识,涵盖高等数学、工程图学、生物医学信息获取等多重信息面,可这恰好是他最想要去探寻的领域。
一个能够研究“觉醒者”的领域。
他信心满满,对未来满怀期待。
可是人生往往充满了意外。
入秋的晚风吹拂,中秋节没有选择回南江市,反而是一个人在实验室加班。
平常都是师兄师姐带着他,免费劳动工总是让人无法拒绝,特别还是一个智商高得离谱,能力过人又超级帅的小学弟。
而今天,实验室显得很是冷清。
观察着实验数据,郑君夏疲惫地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可越是揉越是沙痒,无奈只得用水冲了冲,这才缓和了不少。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用纸巾擦着脸上水珠的郑君夏转头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