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尾随,苏然看着郑君夏走出教学楼,沿着篮球场旁的柏油路走着。
枯枝在风中摇曳,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路面反而显得空旷寂寥了些许。
不过天很蓝,云也很软糯,苏然心情也很紧张。
不过好在集训的训练还是有成效的,他装作普通大学生的样子,汇聚在来来往往的学生队伍之中,未曾被对方发现。
不过让他稍稍在意的是,身后好像一只跟屁虫一直在跟着他,而且还是之前那个想要废了他的女生。
我超!不会是真的想要摸上来把我嘎了吧?大姐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不过这个时候不宜节外生枝,他决定直接把这碍事的家伙给甩脱了。
移动中灵巧卡了几个视野,借助着人流形成的移动路障,没费多少功夫,身后便没有了跟着的身影。
“呵,还是太嫩了。”
没再理会这多余的小插曲,苏然随着郑君夏一路来到了实验楼。
到了这里,路人便很少能够看到了,人流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降。
苏然走进了楼,站在电梯门前看着上面的数字一路攀升,直到数字“6”时方才停下。
六楼……
按下电梯,等待着电梯重新落下一层。
“叮咚——”
电梯门打开,他走了进去,并按下了楼层的按钮。
在上升的过程中,他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这一次的任务很简单,诱导对方说出有关左护法的信息,并主动暴露身份,以此打入敌方内部。
既然掌柜的费了那么多力来将自己掳进长生天,自然不可能在之后就没有信儿,左护法一定知道些什么。
即便不知道,也大概率不会对自己下死手。
所以这一次,他是唯一适合来接洽的人选。
抵达六楼后,楼层中静悄悄的,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苏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只是沿着走廊走着,透过玻璃门向内看。
很快,他便在一处实验室内看到了郑君夏。
对方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实验,反正是他看不懂的操作。
“咚咚咚!”
敲了敲门。
郑君夏抬起了头,望着玻璃门外的来者,微笑了一下,“请进。”
看着进来的青年,他有些疑惑,“同学,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好像不记得有教过你……”
“郑老师,我确实不是你的学生。”苏然道,他敞开天窗直接表态,“我叫苏然,你可能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你们的左护法大人知道我……我希望你能够代为引荐。”
“哦?”郑君夏来了些兴趣,“你想要见左护法,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然微微皱眉。
这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这个人似乎对他们的左护法……没有那么尊敬?
难道他们私底下的私交很好?
“右护法大人出了事,跟着我来的白旗长不知为何突然离开了,我现在有些懵,想要搞清楚接下来的安排,以及我现在的处境……如今没了监视,如果我选择离开的话,你们也会头疼吧?”
郑君夏摘下了手上的消毒手套,并示意苏然随便坐,“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离开,反而再一次找上我们?你明明可以直接获得自由的。”
苏然抬起了手腕,展示出上面的手环来,牵强笑了笑,“我也想啊,可是这东西还在我身上呢,我也不敢不是?”
“这样啊……可是实在抱歉,我近段时间也联系不上呢,你也看到了,我虽然是长生天的一员,但是现实中也是有自己的事业的,而长生天向来是不会强迫成员做什么事情,我们的日常活动都是自由的,所以一般都不怎么联系,更何况还是左护法那样神出鬼没的存在了。”
苏然表示理解,“不过这样的话,我的活动就有些不太便利了,如今管理局的人都在通缉我,如果一不小心的话,我一个人很容易出事的,虽然可能会有些强人所难,但是还是希望郑老师能够帮我稍稍引荐一下。”
“可是实在抱歉,我帮不到你。”郑君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
“……那,打扰郑老师了。”苏然起身,不再停留,向着实验室外走去。
当他走到实验室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苏然,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左护法一派的?”
苏然身子僵了僵,缓缓转过身,黑褐色的眸子呈现血红色的花瓣状绽放。
在【彼岸之眼】的视野中,稀少得可怜的血红色死线在男人的身上不断流动,仿佛致命之处无时无刻不在移动着。
“……在来的时候,我曾好奇询问过一位旗长,毕竟是我的大学嘛,所以有些好奇,这里会不会有长生天的同伴,所以就恰巧知道了而已。”
“苏然,你似乎很紧张的样子,是预测到了什么吗?我记得你的天赋之一是【时光碎片】来着。”
“这天赋时灵时不灵的,我现在还不能够完全掌控住,所以效果有些差强人意。”苏然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正常些。
“是吗……坐下来多聊聊吧,我其实对你也是蛮好奇的,不介意吧?”郑君夏微笑道。
“当……当然。”
苏然重新坐了回去,眼眸恢复了正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苏然,现在的你,已经算是被抛弃了吧?管理局的人通缉你,长生天的人也没有心思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有没有怨恨过?”
接过郑君夏使用烧杯给他接的纯净水,苏然表情怪异,但也没有拒绝,只是放到了一边没有喝。
“怨恨什么的,应该是没有的……说实话,我觉醒的时间并不长,也没什么归属感,顶多,算是迷茫吧。”
郑君夏从抽屉里取出了一袋咖啡豆,丢进一些在架起的烧杯里,在石棉网下点燃了酒精灯。
火柴上的火焰转瞬即逝,宛若骤散的烟火。
“没有怨恨,反而是迷茫吗……也对,你只不过是个新人罢了,对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认知只不过停于表面而已,迷茫反而是正常的。”
将燃尽的火柴丢进脚下的垃圾桶里,郑君夏转身看向了苏然,“前段时间,美洲分部那边推演出了一个既定的未来,人类会灭绝,现世将被异域所吞噬……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苏然一愣,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故事,“郑老师,这……是开玩笑的吧?”
“没有哦,是真的。”郑君夏面带微笑,“我没有骗学生的习惯。”
苏然愣愣不语。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很绝望吗?明明是觉醒者,却要无时无刻不面对着死亡的威胁,完全没有高人一等该有的待遇。可即便是想要反抗,去反击这个吊诡的世界,去抵御异域,可现状却依然没有变好,反而是更加让人绝望。
“异域的由来是什么,我们无从得知,甚至不知道另一边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战争在一开始就打响了,它没有给任何人拒绝的选择,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彼此吞噬那样,留存下来的只会是更强的那一个,而且它还会汲取失败者的一切,变得更加强大。
“这是一场一开始就不会停下的战争,是种族的灭绝安危,我们能够做的,只有拼尽一切去反抗而已。”
缓缓沸腾的咖啡在翻涌,郑君夏灭掉了火焰,取下烧杯微微摇晃,液体碰撞着杯壁溅起水花。
“我原以为加入了长生天,我就能够看到希望的……可惜我错了,掌柜的确实很强,可惜却没有匹配的野心与信念,那家伙只不过是个随性的混蛋而已。
“我尝试过向其他强者求助,去获得一份助力,可是我都失败了。最后我明白了,想要去做些什么,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这样的做法一开始就是错误的,我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的目光落到了苏然的脸上,彼此对视,“那么,苏然,为了拯救全人类,你能够做到何等的程度?”
苏然有一种感觉,这个问题不是在向他询问看法,而是在获取一份……认同?
心中的不安感在涌现,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给出何等的答案。
“这个世界还是很绚丽多彩的不是?那么地美好,如果真的就此毁灭了的话,就实在可惜了。”
郑君夏轻叹着,“所有的都选择了得过且过,这不对……维持现状毫无意义,我们不应该对异域逃避,如今的战场尽数都是发生在现世之中,这代表着异域与我们的世界的碰撞,一直是占据上风的,维持现状,只不过是在维持我们的卑微与懦弱而已……我们必须要做出反抗才行,哪怕牺牲很多的人,可是战争不就是如此吗?总是会死人的,也唯有血与泪的浇筑,才能够砌起通往胜利的阶梯。”
他热切的目光望向苏然,“苏然,有没有兴趣,加入我?”
“吱嘎!”
玻璃门被推开,汪秋雪推开门的刹那,对上了郑君夏犀利投来的目光。
她整个人僵直在原地,仿佛有无尽的大恐怖降临了,身体本能地恐惧着,甚至一阵颤抖。
苏然转身,意外地看着这个女孩。
她是怎么追上来的?
其实汪秋雪确实是跟丢了苏然的,可是就在她苦恼的时候,突然想起对方是跟着郑君夏走出教室的,或许对方的目的其实就是郑君夏?
思及此,她决定直接去苏然的目的地蹲守,就算是猜错了,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没成想真让她猜中了,可是在门外听到的对话却让她很是疑惑,什么异域啊,牺牲啊什么的。
她感觉自己身边的人都有些不正常了,李欣雅是,怎么郑老师也成这样了?
难道这其实是一种有传播性的精神病吗?
可是这眼神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为此而感到恐惧呢?就像是与一只择人而噬的怪物那般。
“汪同学,对吧?”郑君夏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温婉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她紧张的声音显得磕磕绊绊,目光无助地落到了苏然的身上,病急乱投医一般指向青年,“我是来找他的!”
“是吗……看来聊天只能到此结束了。”郑君夏稍显遗憾道,“苏然,即便你没说,我也能够从你的眼中看到你的选择……你同样,没有这般的觉悟啊!”
几乎在郑君夏话落的刹那,苏然毫无征兆地出手了。
一把柯尔特m1911A1手枪自他的口袋中掏出,近距离之下瞬间清空弹匣!
但是子弹打空之后他便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郑君夏的身上就连一丝血迹都没有溅出!
视线之中的血红色丝线在飞速变细,甚至肉眼已经看不清晰。
或许他的反应速度足够快,但是很明显对方早就有防着他一手了。
硬质化的肌肤轻易抵挡下了子弹的威力,郑君夏低头抚摸着胸口破损的衣服,抬起头看着已经拉上一脸懵逼的女生跑出去的苏然,轻轻叹息。
“原以为,我们可能会是能够谈得来的朋友呢,苏然。”
走廊中奔跑着的苏然目光飞速扫过身后,见对方并未追来,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不安了起来。
“喂……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对郑老师开枪?不……不对,你怎么会有枪?!而且郑老师为什么没有事……”
“闭嘴!”苏然厉声呵斥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跟着!”
预测了一番六楼到地面的距离,苏然狠狠一咬牙,能跳!
“噗呲!”
利爪刺穿内脏的声音骤然响起,苏然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看着一只满是病菌与硬质不规则鳞甲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胸膛,自后心一贯而过。
他转过头,只看着原本惊慌的女孩眼眸中一片空洞,色彩斑斓的菌群在她白皙稚嫩的肌肤之上蔓延到各处,身躯畸形地异化变异,仿佛是兽与人的结合体一般扭曲。
“虽然是临时催生出的试验品,但是似乎效果还不错的样子。”耳畔中由远及近传来了郑君夏的的声音,“苏然,你应该清楚的不是吗?当你站在我的面前时,你就逃不掉了。”
“我……咳咳……我可是掌柜的要的人,你为何……杀我?”
“掌柜的?哈哈哈!”郑君夏病态地狂笑着,“我都说了那只不过是个混蛋罢了,他的意见,关我屁事?”
郑君夏讥笑着看着苏然,“你不会是认为,我就一定要听他的命令吧?苏然,看来你对长生天一无所知啊!
“我们一开始,都只不过是遵循自身目的而聚在一起的疯子而已!”
是的,苏然早该想到的。
对左护法没有任何的敬畏心,知道他双天赋的身份,甚至天赋的具体信息……
“你,是左护法?”
“恭喜你,猜对了,可是没有奖励。”
贯穿而过的利爪抽回,大出血与二次创伤让苏然眼圈一黑,身子无力瘫倒在地。
“可惜啊,我还想让你来做舞台上的观众呢……”
意识消散的最后,郑君夏的话在苏然的耳畔缓缓散开。
……
【剩余重启次数:12】
……
“……病毒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物竞天择的群体性适应,随着环境不断变化,不断适应,它们的适应能力甚至远超地球上的各种生物,且变化繁多,若是能够稍加利用的话,即便只是千万分之一,也能够对人类社会产生重大突破……”
苏然愕然地望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郑君夏,目光又落在了前方刷着手机的汪秋雪身上。
“苏然,吾誓要讨伐汝这乱臣贼子,以正朝纲!”
熟悉的台词出现了,可是这一次,苏然却保持了沉默。
随着下课的铃声,人群向着教室外走去,苏然依然呆坐在座位上,直至整间教室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看着这群青春洋溢的学生离开,忍不住感到可悲,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他们的身边,到底有着一个怎样的疯子存在着。
甚至只需要稍稍动一动手指,整个江北大学便会化作一处人间炼狱!
胸口一阵空落落的,像是在重启的时候,连带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也一同消失了。
看着手腕上的手环,他沉默着取下,仅仅只是一副空壳的手环被他握住,因为力道的缘故而不断被挤压变形。
“你……你是苏然?!”
走出教室,他听到不远处站着的汪秋雪惊讶地指着他。
“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不过怎么想班级里都没有跟你长得像的人,果然啊……”
“你认错人了。”苏然冷声道,“能不能滚远点?我看着你心烦。”
说罢,完全不顾对方脸上的错愕,苏然离开了。
走出学校的时候,一辆面包车上传来了一声车笛声。
苏然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随着车门在身旁关闭,苏然看着车内的白露等人,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失败了?”许凡文问道,“怎么这么快?”
“不,成功了。”苏然的语气疲惫,“得到左护法的下落了。”
他指了指车窗外的江北大学,“他,就在这里。”
……
无人的实验室内,郑君夏缓缓推开了暗格的门,一间密室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一个手脚被束缚着镣铐的女孩闻声抬起了头,面色平静。
“看起来你休息得不错。”郑君夏冲着安静微微一笑。
一袭白裙及地的安静那一双平静到极点的眸子望着他,“你不杀我,也不拷问我,我很好奇,你抓我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必在我这里套话,你知道没有任何意义的。”郑君夏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你大可放心,我并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而且恰恰相反,我是在救你。”
“救我?”安静不解,“我们很熟吗?你为什么要救我?而且,你救人的手段就是囚禁吗?”
“很快,你就会明白了。”郑君夏不答,“这是我在觉醒成为觉醒者的那一刻,便立下的宏愿,我将拯救群人类!即便会遭到反抗,遭到质疑,我都不在乎,我只会去证明,我是对的。”
他好整以暇看着安静,“作为【契约之书】的活性载体,在此之前,你只需要安静地待在这里就好了。”
“看来你知道不少的东西。”安静轻声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的,如果我选择自杀,【契约之书】的媒介消失之后,它会自动回归总局吧?”
“我当然是明白的,毕竟,作为架构与连通着所有签订了契约并进行登记的觉醒者的个人面板,这样重要的信息中枢不可能不做一些保护手段,以此来防范丢失。”郑君夏说道,“可是到了我的手里,你的生死,可就不是你说了算了,就算是尸体,我也能让它保持活性。”
安静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所以并未反驳,转而说道:“你应该清楚你这么做的后果的吧?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定位器,只要我活着,管理局的人很快就能确定我的方位,并进行救援行动。”
“我也是留有后手的,如果他们真的空得出时间的话,几天前就已经动手了。”
很显然这样的威胁对郑君夏没有任何的作用,“不过让我好奇的是,为何他们都这么久了也未曾行动呢?按理来说,济山市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才对。”
他凝视着女孩,“是不是你向着他们传递了什么信息?”
安静示意对方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手环,“我的天赋被限制了,即便是【契约之书】的载体,现在也已经处于宕机状态了,又能够做什么呢?”
女孩微笑,“还是说,你是在害怕什么?”
“太安静了,有些不符合我对于即将到来的舞台的预期。”郑君夏起身,“不过,也无所谓了,当那一刻降临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来,只需要他们知道你在这里,那么我就已经成功了。”
密室的门被关上了,只留下锁链轻轻碰触的清响,在房间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