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是在往东家身上下注。
孩儿啊,你想过没有,咱们光是今年就来了两个大胖小子,如今我膝下的玄孙子已经有足足六个了。
当年我爷爷在他在的时候也只有三个玄孙子,到了你们这一代,如果没有东家,现在已经需要节衣缩食了。
那么未来呢,子孙开枝散叶,这酒坊的生意能供养多久。”
“那咱们就……”
肖兴最终还未没有说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大煜重视孝道,同样也重视家族的传承。
因为家族传承往往是个人在风险之中唯一的依靠,家族的传承天然要求开枝散叶,不让人生娃子,那就和让人断子绝孙一样,是一等一的恶咒。
“你再想想,咱们这里人越来越多,外面的人是不是也是越来越多,这十几年的承平,又连续几年的丰收,粮食够吃了,自然要多生娃娃。
娃子长大一点了就是壮劳力,是可以倚靠的势力,如今你不生,别人做大了就会吞了你。
外面的村里面吃绝户的事情还少吗。”
肖兴两眼放空,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多。
“所以不能在这里一直下去了,酿酒这事情不长久,必须要打出去,必须要寻求变数,东家就是咱们的变数。
你扪心自问,东家这些年对咱们如何?”
肖老头再次将问题抛给了自己的儿子,他的几个儿子之中,长子是个嘴笨的家伙,而且还死心眼,让他留在庄子里面酿酒,传承技术最好。
肖兴则是脑瓜子比较灵光的那类,他是特意让对方去接手冯翊之中酒肆的,并且还将酒水的售卖工作一起交给了对方。
他的长子现在对东家那是言听计从,他不担心对方,他现在就担心自己这个稍微有些小聪明的儿子后面拎不清楚轻重缓急,将小聪明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挺好的。”
“老头子我见过不少人,我信东家,信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一个卸磨杀驴之人。
咱们跟着他一定是可以喝到汤,甚至是吃到肉的。
所以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明白了父亲。”
肖兴松了口气,在得到了父亲的交底之后,男人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目标。
“这……”
此刻祝卿安的房间之中,和少年对向而坐的钱亨有些犹豫,这倒不是对方提出了什么狮子大开口的条件。
而是对方要求到时候梅子酒生产的酒坊之中,还需要肖家庄和那边进行一定的股份交换。
钱亨一点也不担心祝卿安要股份,他甚至做好了给对方八成利润的准备。
酒坊的利润不是关键,他准备控制的是酒坊出品酒水的运输阶段。
当今大煜有六大酒坊,其中两家在京都,剩下的酒坊则是四散在广袤的国境之中。
这六家的酒水具有极高的认可度,同样的十年雕花,普通酒坊的出品和这六家酒坊之中专精酿制雕花酒坊的出品,价格最大可以相差接近十倍有余。
甚至于各地都有一些尝试去仿造这六家酒水的小作坊。
钱亨觉得这价格的差距实际上有很多是溢价,不过这六家酒水的底子确实很是硬朗。
他想要控制清泉酒坊这边的货源,再拉上祝卿安这个强大的背景,然后以小博大,尝试在这六家酒坊的嘴中撕出来些肉食吃。
祝卿安想要酒坊的股份他给对方就是了,但是对方让肖家庄一起参股那酿造梅子酒的酒坊,还是让钱亨有些摸不到头绪。
他不知道这是对方想要用肖家作为挡箭牌,还是想要将肖家后面的邱家一起给拉进来。
若是后者的话,他感觉自己的位置就有可能不稳了,毕竟冯翊邱氏是望族,不仅在朝堂上面有关系,在驿站方面也有关系。
对方虽然没有涉足于商队的产业,但是这不意味着邱家干不了商队。
邱灵可是祝卿安的好友,钱亨不认为若是邱家有兴趣参与这个生意,那么自己可以竞争得过对方。
“他们我熟悉,到那边了需要带点熟悉的匠人一起过去,这样才好开展工作。
若是不给人家一些实利,人家留不下来,也不会愿意好好干活的。”
“这样吗,这当然可以。”
钱亨虽然有些担心这是祝卿安引入邱家的引子,但是他着实是没有什么可以制约对方的法子。
酒液和背景都是对方提供的,他更多是提供一个渠道。
这个渠道也不是他一个人独有的,若是此刻瞻前顾后,到时候就连这份带着毒的果子都要吃不到了。
天佑十四年九月,肖老头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在看到了肖家庄拿到了冯翊两个酒坊的股份之后,老人终于放下了最后的那份心,看来他下对了注。
肖家庄没有什么太过繁琐的葬礼流程,肖老头的朋友很少,大多是生意上的伙伴。
肖家庄作为一个较为排外的小团体,除开祝卿安外并没有邀请其它外人参加这场小小的葬礼。
在肖老头的儿子们抬着棺材走入了肖家庄后面的小山坡,并将老人的棺椁葬入山丘之上几日前就已经挖开的墓穴后。
老人便算是完成了第二重社会意义上的死亡。
肖老头走的时候虚岁七十,勉强也算是喜丧。
肖老头的长子沉默的坐在那摆放着老人崭新牌位的供桌之下,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烟。
肖兴则是在外面,给他请来的几位唢呐师傅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天佑十五年的三月,当肖家庄还在清晨的薄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时,祝卿安抬笔在面前的书页之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医理全释》,此书共有二十一册,包含了祝卿安几乎全部的学识。
只有温老当初告知祝卿安的一些不适宜广泛传播的,炮制药材的法子,没有被祝卿安纳入其中。
祝卿安面前这一套是笔童花费了整整半个月誊写完成的,祝卿安实际上并不认为这就是终稿。
好事多磨,这书中有些地方还是比较薄弱的,需要继续推敲一番。
不过笔童觉得这件事非常有意义,特意誊写了一套出来,祝卿安也就从善如流的配合着对方,在扉页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个名字是祝卿安,随后是墨砚先生的名号,最后则是温伯玉,这也是温老的本名。
祝卿安在用黑框将老人的名字给框起来后,便将毛笔重新架回了笔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