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从林宗泽带人开始举旗的那一天开始,整个队伍所有的粮食,全靠打大户支撑。拿下了新宁州之后,又缴获州城粮仓中的大量粮食,所以,粮食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随着队伍的扩大,要养活的人越来越多,粮食成了林宗泽最关心的事。毕竟,因为粮饷之事,引发军中哗变,林宗泽是亲历者。
不过,得益于许山海开了好头。但凡是国兴军控制下来的地方,不用多久,便会有一支一支的小队进到村里,把村中的土地分给村民。
眼下已是秋收时节,如何把国兴军掌控的近三百个村子的粮收上来,这是一件很考验人的活儿。林宗泽不知道作为主事的李应全,到底能不能干好?
“粮都收得差不多了,还有二十几个路途稍远村子的最后一批粮没运到,不过估计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李应全胸有成竹的答道。
话虽简单,可只有李应全心里才知道,为了把所有的粮收上来,个中有多么艰辛?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分到了土地的村民们都很配合,免去了收粮过程中的许多麻烦事。
听到李应全的回答,林宗泽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然后追问道:“你估摸收上来的粮,能吃到明年吗?”。
皱着眉,李应全在心中琢磨了好一会儿,略显迟疑的答道:“眼下队伍已近五千人,如果全吃细粮要撑到明年秋收,怕是很难!不过,应该不打紧,把粗粮细粮搭配起来,多吃一些粗粮,撑到明年秋收,应该大差不差。”
林宗泽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起身,兴奋的在大堂上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大手一挥:“有吃的就成,还挑啥粗粮细粮啊!”。
忽然,他停下脚步,凑到李应全面前,好奇的问道:“收了这许多粮,你都存哪儿?哪有那些个粮仓给囤?”。
“我的三哥哎,你可算知道我干这活不容易了!要收粮、过秤、造册登记、运输,还要找地方囤粮……”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李应全略显委屈。
“收上来的粮,先统统运来州城,粮仓放不下了之后,我又安排了人手运去山寨,还有剩余的粮食,都运去铁窑和山洞了。”掰着手指头,李应全把囤粮的地方一个一个数给林宗泽听。
“哈哈哈~~~好好好!”直起身子,林宗泽放声大笑。
“秃子啊秃子!没白瞎那些年你在军营里管草料,这些粮食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好!好!好!”在自家的老兄弟面前,林宗泽开心得像个孩子。
“等你弄完,我让人准备酒菜,咱哥俩好好喝一场!”粮食,这个头等重要的事情被李应全安排妥当,林宗泽自然心情大好。
“报~~~!”一个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还未等守在大堂门口的亲兵反应过来,一个身影便冲了进来。
“噗通”一声,只见冲进来的人影,单膝跪地。林宗泽定睛一看,原来是徐子晋身边的人。
“林爷,徐爷战败!”
“你说什么?”林宗泽几步冲到徐子晋亲兵跟前,揪住了他的领子,一把把他揪了起来。
“三哥别急,你把他放开慢慢说。”见状,李应全赶忙起身,拉开了林宗泽。
只见瘫倒在地的亲兵,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接了您的传令,徐爷便带着我们往回赶,谁知却中了官军的埋伏。”
“何时在何地中的埋伏?战况如何?子晋现在人在何处?”林宗泽连珠炮的发问,心中焦急可见一般。
“前日,我们在经过离南宁府不到五十里地一个隘口后,遭到官军的埋伏。战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眼见不利,徐爷便下令撤退。”能做亲兵,最起码人要机灵,所以,面对林宗泽的问题,他倒也不慌。
“撤退之后,子晋人呢?还有,半个时辰便落了下风,官军有多少人?”
“下令撤退之后,队伍就乱了,最后徐爷带着收拢的三百多弟兄退进了山里,官军才没再追。待官军离开之后,徐爷才令我回来报信。”
“妈的!老子问你官军有多少人?子晋有没有受伤?”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林宗泽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怒火,高声大骂。
说罢,不解气的林宗泽抄起一张小几,狠狠的砸向堂后的屏风。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好好的一座大屏风倒地,屏风中间镶嵌的白瓷板,碎了一地。
见状,李应全几步上前,紧紧地抓住了林宗泽的手,半拉半拽的把他摁到了书案后面的椅子里。
“官军……官军,官军约莫有五六百人。徐爷……徐爷没受伤!”被吓坏了的亲兵,哆哆嗦嗦的答道。
“五六百人?你们有多少人?官军什么旗号?”稍微冷静下来的林宗泽问道。
“我跟着徐爷在后面,官军什么旗号我没看清。”亲兵小声的回答。
“之前我们一路上边打边收人,直到遇上官军前,队伍中已经有两千上下能战之人,另外尚有新收得千余人,徐爷说带回来,要送去山寨操练过后才能用。”关于自己队伍的人数,亲兵倒是答得快。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即将返程时,徐子晋一口气口头提拔了四个把总(明军军职,统领五百人)。
“两三千人打不过五六百人?”林宗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反问。
稍加思索,林宗泽问道:“他们的火器很厉害?”
因为他很难理解,徐子晋带着三千多人,面对五六百的官军,居然会败?哪怕再不济,也不应该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了。要知道,能带出去这些人,都起码在山寨操练过数月时间,其中许多人还经历过陈茂深围堵山寨之战的考验。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官军有着大量的火器可以远程攻击。不然,三千多打五六百,如果是近战,平均每五六个人围攻一个官军,无论怎么打,也不应该输。
“官军……官军没有火器。”亲兵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没有火器?没有火器,你们居然打输了?还被人家追着跑?”林宗泽简直不敢相信亲兵的话,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带人操练出来的人,碰上官军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
“林爷,林爷,你不知道,那五六百官军中,十之七八都身具甲胄,打起来一个一个都不怕死的往前冲……”亲兵赶忙解释。
“你闭嘴!”林宗泽大喝一声。怒火中烧的他,不想再听亲兵说下去。
“你现在,立刻返回去找到子晋,就说我说的,要他带人赶紧回城!”林宗泽“呼”的起身,伸手往门外一指。
有他这句话,早被吓破胆的亲兵,手脚并用,转身就往门外跑去,以现在林宗泽的模样,但凡是个人,都想离他远一点。
望着亲兵远去的背影,林宗泽一屁股坐了下来。徐子晋吃了败仗,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太大,他需要好好的缓一缓,平复心情。
此时,堂下的李应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既不敢转身离去,又不敢上前劝慰林宗泽,生怕触怒了他,引火上身。
过了好一会儿,林宗泽才招手叫过亲兵小虎:“你去把城里所有的把总都给我叫来!”
此时,连带驻守在州城内都算上,林宗泽手中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千。作为出身大明军中的人,他依惯例,提拔了好几个把总,其中便包括了郑伟信、郑伟义弟兄。
看见林宗泽已经趋于平静,李应全想赶紧告退,想离开这令人压抑的大堂。
谁知,还未等李应全开口,林宗泽便道:“秃子,你别急着走,等人到齐了,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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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崇善寺
这寺庙不知何年由何人修建,由于地处山坳,远离官道,周围十几里地连一个村子都没有。
在现在的住持济通来到之前,供奉着佛像的屋子只剩下半边屋顶,从屋子旁边几根立着的柱子以及一圈土夯的地基,依稀可以推断出,应该是之前僧人的禅室。
自打济通带着他的弟子永信入驻之后,二人开垦周边的荒地,慢慢的实现了自给自足。闲暇之余,师徒二人还砍树和泥,一点一点的把几乎垮塌的屋子修缮一番。
几年光景过去,原本荒草丛生、野兽出没的崇善寺,在师徒二人的努力下,总算有了点模样。一间大殿、一间偏殿、两间厢房,还有一座大竹棚兼做厨房和柴火间。
同时,在这几年间,师徒二人除了偶尔下山,去到渠黎镇上,用挖来的草药去换得一些盐巴、香油之外,最多的就是走遍了方圆数十里地的村子。
渐渐地,那些村子都知道了,在山坳中还有一座寺庙,也知道了这一老一小的师徒二人。
屠夫宋大,也正是在下乡收猪的过程中,知晓了崇善寺的存在。
“再往左边一点,啊!对对对!”久不露面的宋大,手搭凉棚,仰着头,大声喊道。
今天是崇善寺两间大房上梁的好日子,作为掏钱的金主,此刻的宋大俨然是整座寺庙的话事人。
自从接下了给国兴军供活猪的活儿之后,苦了一辈子的宋大,像被财神爷摸了脑袋似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荷包里的银子也一天比一天多。
忙得四脚朝天的他,不但把在窑上干活的弟弟叫了回来,甚至,嫁出去的妹妹连带着妹夫,也被他叫来帮忙。
镇子周边的猪收完了,他们便分头跑,一拨人去往东边新宁州方向收猪,一拨人去往西边的太平府收猪。即便如此,收回来的猪依旧满足不了山寨的需要。
阔起来的宋大,秉持着国人一贯“财不露白”的行事方式,除了收猪需要,掏银子给家里添置了两匹小矮马之外,一家人依旧保持着与以往一样的生活方式。
谁知,一个月前,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的宋大,突然提出,要掏钱给崇善寺盖两间大房,并且要把自己祖上三代的牌位,全部搬来庙中供奉。
当他找到济通,把自己的想法说过之后,年过五旬的济通半天都没有缓过劲,这突如其来的好事,令济通怀疑,宋大是不是酒后拿自己开心,说的玩笑。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并且,五个沉甸甸的银稞子拿在手里时,济通这才相信,宋大没有跟自己开玩笑。
接过银两,济通一言不发,转身便跪在了大殿的佛像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此刻的他,除了认为是佛祖显灵之外,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一边是有人出钱,盖房所需的材料自然不成问题。一边是给庙里干活,就算是没有工钱,得知消息后的村民也纷纷赶来帮忙。
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帮忙,就连济通这个和尚都祭出很世俗的办法:凡是前来帮忙,超过十日之人,均可在庙中的一方功德碑上留下自己的姓名,以示善举。
有了济通的这番举动,作为盖房的金主,宋大自然也不甘落后。为了让干活的人更加卖力气,他隔三差五便会提一些猪下水或是整个猪头过来,犒劳一番。只不过碍于佛门禁地,见不得荤腥,宋大拿过来的东西,都会在离得远远的林子中,架起锅来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