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杜克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长...长官,您说什么?我们这手续齐全啊。您看这通行条子,盖着密支那防司令部的大印呢。”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张被他视作“护身符”的通行证,双手恭敬地递过去,同时另一只手悄悄摸向口袋,准备掏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亮闪闪的银元塞过去。
中尉军官看都没看那把银元,只接过通行条子,展开,指着上面的字,声音洪亮,字字清晰,仿佛要让整个车队和后面的司机都听见:
“杜管事是吧?看清楚了!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为缓解民国后方百姓疾苦,特批准运输民生物资过关’。民生物资,懂吗?”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些被翻检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货物,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严厉:
“你看看你们运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美赞臣的桶装奶粉?雀巢的咖啡豆?你别告诉我这玩意儿是给后方饥肠辘辘的百姓吃的?”
“施坦威钢琴?尼龙长筒袜?雅顿的香水?还有这些雪茄、洋酒、高级布料。”
中尉军官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
“国舅爷?孔部长?哼,拿着救济百姓的条子,运着这些享乐的玩意儿。我告诉你,此路不通。
带着你们这些‘宝贝’,打哪来回哪去。再敢堵塞关卡,妨碍军务,按战时条例,全部没收充公。”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把杜克三彻底浇懵了。
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周围士兵冰冷的枪口和那黑洞洞的坦克炮管,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
当着坦克的面直接闯关?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是...是...长官息怒...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杜克三点头哈腰,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地跑回车上。
一上车,他就气急败坏地对着司机吼道:“掉头,回密支那,快。”
庞大的车队在一片死寂和边防士兵的注视下,艰难地原地调头,卷起漫天尘土,狼狈不堪地沿着来路返回。
对面国军关卡的士兵更是一脸好奇的看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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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支那孔记贸易公司的电报房里,电报机忙的几乎要冒烟了。
很快,无数电报被发往民国方向。
一支又一支打着孔、宋旗号,或者挂着与他们关系密切商行招牌的车队,除了运送大米、面粉、棉布这样真的是救急百姓物资的车队,其他的都在安民军控制的各个边境口岸被无情地拦截、严查、拒之门外。
理由出奇的一致,货物涉嫌走私奢侈品,发国难财。
孔部长在山城的豪华官邸里,看着管家呈上来的损失清单,手指都在颤抖。
生气的他刚刚砸碎了一个心爱的宋代官窑笔洗。
“三天,就一天。光是被卡在路上的货物积压损耗、违约罚金、还有那些被安民军刁难损坏的‘样品’,就损失了超过五万银元。”
管家声音发颤地汇报。
国舅爷没有立刻回应,他靠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指间夹着的雪茄已经燃了长长一截烟灰,却忘了弹。
他的的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内心的惊涛骇浪,远比孔祥熙的咆哮更甚。
史蒂文森公路开通,仰光港重新成为民国连接外界的生命线,这本是他们这些买办家族重操旧业、大发横财的黄金时代。
他们费尽心机,动用了无数关系,甚至不惜挤压宝贵的军需运力配额,才从海外进口了这批紧俏无比的西洋货——最新款的香水、丝袜、威士忌、手表、罐头、甚至还有几辆小轿车。
这些东西后方那些达官显贵和富家太太的圈子里,是绝对的硬通货,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根本不愁卖,利润高得吓人。
毕竟抗战是抗战,后方的达官贵人和富家太太们可是还要生活呢。
虽然需要靠着和张弛的良好关系,借着安民军控制的仰光港,才能赚钱,但这依旧让几大买办家族重新红火了起来。
可现在呢?
价值数上百万刀的货物,像一堆垃圾一样,被堵在安民军控制的边境线对面。进不来,出不去。
每一天,光是仓储费、押运人员的开销、以及那些娇贵商品可能的变质损耗,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这哪里是警告?
这分明是张弛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掐住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张弛小儿,欺人太甚!” 孔部长气得浑身肥肉乱颤。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当初看好的‘潜力股’。现在翅膀硬了,敢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
这是在打我们的脸,是在替那个姓陈的老棺材瓤子出头!”
孔部长拿起茶杯,作势欲摔,想到这是宋朝官窑的,又给放下了。
“给小妹打电话,他张弛不是在春城,在山城也有留守处,还转运难民、移民吗?”
“个小赤佬!咱们给他的买卖也封了,看谁斗的过谁!”
国舅爷的心里也在滴血,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那位年轻的南洋王,其怒火和手段是何等的直接与酷烈。
回忆起上次两人在春城的谈话,他那时还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者,双方的交易还是他对这个他看好的年轻人的一种投资。
他何曾想过,短短时日,这个他眼中的“潜力股”,竟已成长为盘踞南洋、手握数十万虎狼之师、扼守西南国际通道的庞然大物。
现在,双方之间的贸易额度越来愈大,反而实际上按住了他们这些买办家族的命门。
停运几天的损失就如此惨重,这“紧箍咒”要是多念几天...他简直不敢想!
再听到孔部长的叫嚣,国舅爷的脸瞬间垮下来了:
“你疯了?真撕破脸,鹰援的物资、武器,咱们采购的各类商品,还有张弛廉价提供给我们的油料,你这一瞎胡闹,可就都全没了!”
“到时候这年轻的南洋王随便找个借口,把史蒂文森公路停运个十几天。豫省刚丢了大脸,前线吃紧,后方再断粮断药,那位不得急的跳起来?!”
孔部长心里这个憋气啊:“白鹰就会允许他这么胡闹?”
国舅爷苦笑:“人家几十万强军在手,打的鬼子节节败退,不光消灭了几十万鬼子,连俘虏都抓了好几万。
白鹰官方那边和他交流都得温声细语的,停运几天‘涉嫌走私’的车队?
在白鹰佬眼里,这叫事吗?这叫‘维持战区秩序,打击非法贸易’,说不定还要夸他做得对。。
国舅爷越想越难受,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我们呢?一溃千里,丧师失地,拿什么跟人家比?
咱们要是也能打出优秀的战果来,白鹰当然也会上赶着哄着我们的。
人家南洋王才有掀桌子的本钱,我们?只有求着人家别掀桌子的份。”
孔部长摊开手,看向国舅爷:“那咱们怎么办?就对这个小赤佬认输啦?”
国舅爷咧嘴苦笑:
“不然呢?认栽吧,人家南洋王这是给了我们个下马威啊。
依我看啊,还是得给小妹打个电话,让她吹吹枕边风。陈老大一个混不吝,就当没听见,没看见,放过去就是,别再生事端了。”
看着孔部长肉痛的表情,国舅爷又补了一句,带着点破财消灾的无奈:
“另外,把你那藏宝库里,再挑几件压箱底的宝贝。要真东西,别拿赝品糊弄。
我这边也凑几件,二一添作五,找个可靠的人,给那位南洋王送去。
姿态放低点,就说...之前下面的人不懂事,多有冒犯,一点心意,请他高抬贵手,大家......和气生财嘛。”
“和气生财?”孔部长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满嘴苦涩。
人家安民军在边境上放着一整支装甲师在内,可不是只能和气生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