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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2章 裴徽对王忠嗣最后的“通牒”

王府膳厅内。

那巨大的关门声,似乎也抽走了王忠嗣全身的力气和那勃发的怒气。

他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但那股冲天的气势却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礁石般的疲惫和苍凉。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上深嵌的、染血的碎瓷片,又看看脚下跪地哭泣、抖如筛糠、几乎要昏厥过去的女儿。

眼中那焚天的怒火渐渐熄灭,被一种深不见底的、蚀骨的疲惫和痛苦所取代。

那痛苦,比掌心那刺骨的伤口更深,更沉,更痛彻心扉。

那是理想破灭的灰烬,是忠诚被反复践踏的伤痕,是至亲被裹挟利用的无力。

他颓然跌坐回那张坚硬的椅子上,高大的身躯仿佛瞬间佝偻、坍塌了下去,精气神被彻底抽空,整个人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苍老了何止十岁。

烛火不安地跳动,在他布满岁月沟壑和风霜痕迹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变幻不定的阴影,如同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元载那些诛心之言,尤其是关于“外人怎么看”、“心存怨望”、“不识抬举”、“连累子孙”的暗示,如同最阴毒的诅咒和精准的楔子,终于钻破了他用十年田园生活辛苦筑起的、看似坚固的心防。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荣辱,可以坦然面对刀山火海,可以背负千古骂名。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但是女儿呢?

韫秀……他最疼爱的女儿,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像一朵自由的小花,性子刚烈却单纯,如今却被卷入这肮脏的权力漩涡,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她的惊恐和眼泪,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还有那两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外孙?

平儿和安儿,他们稚嫩的肩膀,清澈的眼眸,如何承受得起可能因他而降临的倾轧、构陷,甚至是……灭顶之灾?

他们本应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裴徽……那个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心思深沉如海的“恩主”,他对自己的容忍,究竟是真心敬重这身残躯旧名,还是某种权宜之计?

他的耐心真的无限吗?

今日元载夫妇的言行,是否本就是他的授意或默许?

一次拒绝可以容忍,两次、三次呢?当他的耐心耗尽,当“不识抬举”真的变成“心存怨望”的罪证时……

熊虎中、冯进军……这些昔日的老部下,他们对自己的忠诚是发自肺腑的袍泽之情,还是迫于裴徽的压力不得不为之?

甚至……他们此刻的守护,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绳索,一种温柔的监视?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桌上那盏摇曳不定、火苗微弱、仿佛随时会被下一阵穿堂风吹灭的油灯。

那跳动的、脆弱的光芒,第一次让他感到,这方小小的、宁静的菜园,并非他想象中的、坚不可摧的堡垒。

无形的网,早已悄然张开。而自己那颗本以为枯寂如古井的心,也远未能真正心如止水。

那被强行压抑在心底最深处、对铁马冰河生涯的本能眷恋,对烽烟四起、天下未定的深沉忧虑,如同深藏地底的炽热岩浆,在元载点燃的引线下,开始剧烈地涌动、翻滚,猛烈地冲击着他好不容易才筑起的、名为“平静”的堤坝。

高仙芝在西域的跋扈,韩休琳在幽州的野心,杨国忠勾结异族的卖国行径,吐蕃、回纥的虎视眈眈……一幅幅破碎的山河图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

守土安民,几乎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前路茫茫,是继续坚守这方寸安宁,哪怕明知这安宁可能脆弱如纸?

还是为了至亲骨肉那恐惧的眼泪和未知的威胁,为了心中那点尚未完全熄灭的星火,再次踏入那血与火交织、阴谋与背叛并存的修罗场?

这个抉择,比当年面对千军万马、身陷重围时更加沉重,更加痛苦,更加……无可奈何。

寂静中,只有王韫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和油灯燃烧时发出的微弱“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桌上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刺眼、粘稠,像一块永不愈合的伤疤,烙印在这个夜晚,也烙印在王忠嗣的心上。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呜咽。

墙角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王忠嗣布满血丝的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但他疲惫的心神已无力深究,只将那丝异样归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

数日后,长安,黄昏。

金乌西坠,泼洒下最后的辉煌,将天际的云絮染成浓烈的赭石、橘金,又渐渐渗入沉郁的紫红,最终被深邃的靛蓝吞噬。

这壮丽的余晖,非但没有驱散城中的暮气,反而为其镀上了一层凝重而悲怆的底色。

光线一寸寸从青石板街道上退潮,一股带着湿气的寒意便悄无声息地攀附上来,钻进行人的衣领,沁入骨髓。

平日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东西坊道,此刻已显冷清。

偶尔有晚归的商贩挑着担子匆匆走过,木屐敲击石板的声音在空旷中格外清脆,旋即又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唯有几只归巢的乌鸦,在王忠嗣府邸那高耸而沉默的院墙外盘旋,发出几声嘶哑、断续的啼鸣,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为这幅暮色画卷添上最后一笔萧瑟。

“笃…笃笃…”

那扇紧闭了多日的王府朱漆大门,再次被叩响。

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也穿透了门后倚着门框打盹的老仆昏昏欲睡的神经。

瘸腿老兵一个激灵,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开,慌忙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片刻,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门缝。

上一次,是那位笑容可掬却眼神精亮如狐的姑爷元载,带着令人不安的“问候”;

再上一次,是宫中内侍趾高气扬的传旨……这一次,又会是谁?

门缝外,暮色四合,将天地浸染成一幅水墨。

只立着三个人影,如同剪影般融入渐浓的夜色。

为首一人,身量颀长挺拔,肩背宽阔如松,着一身玄色常服,质地精良却无多余纹饰,唯有袍角边缘,用极细的暗金丝线绣着流动的云纹,在昏暗中若有若无地闪烁,仿佛将流动的暗夜披在了身上。

他负手而立,身姿如渊渟岳峙,自有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度。

他身后,两名亲卫如同铁铸的雕像,身披玄甲,甲叶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幽光,腰佩的长刀刀鞘古朴,却散发着无形的煞气。

面罩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只露出两双空洞、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视线平直地投向虚空,仿佛没有生命的杀戮机器。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宣言:生人勿近,擅越者死!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老仆的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几乎窒息。

这气势,这排场……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殿…殿下?!”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极度的惊惶。

他手忙脚乱地去拉那沉重的门闩,沉重的木头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免礼。”声音传来,低沉而清晰,如同上好的古琴拨动最低沉的弦,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抚平了老仆的慌乱。

这声音里,既无刻意堆砌的帝王威严,也无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反而有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门被拉开一道缝隙,裴徽摆了摆手,动作简洁而有力,阻止了老仆欲要转身通报的动作。

他的目光,已如鹰隼般越过前庭那座刻画着虎啸山林的影壁,径直投向王府深处那片被精心打理的、在暮色中仍透出盎然绿意的所在——那方玻璃温房笼罩下的后院菜园。

他步履沉稳,玄色袍袖拂过庭院中微凉的空气,带起一丝几乎不可闻的风。

两名铁卫如影随形,步伐精准地踏在青石板上,轻得如同狸猫,却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让躬身退到一旁的老仆只觉背上似有千钧重担,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后院,玻璃温房边缘。

暮色在这里被温房的玻璃过滤,显得格外柔和而静谧。

温房内,精心规划的菜畦整齐划一,新绿的菠菜、嫩黄的菜心、挺立的葱蒜,还有几株攀援的豆角苗,在湿润的泥土上舒展着生命的活力,散发出混合着泥土腥甜和植物清香的独特气息,与温房外渐浓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一株虬枝盘结、树皮皲裂如龙鳞的老槐树下,一张简陋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石桌石凳旁,王忠嗣正就着天边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专注地处理着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宽厚、粗糙,指节粗大变形,掌心和虎口处布满了厚厚的老茧,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地图上的沟壑,无声诉说着数十载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这是一双握惯了刀枪剑戟、令旗帅印,曾指挥千军万马令胡虏闻风丧胆的手。

此刻,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他的右掌掌心!

血迹虽已干涸凝固成暗红发硬的斑块,但皮肉翻卷的狰狞模样,依旧触目惊心。

伤口边缘微微发白,显然并未得到妥善处理。他动作缓慢而细致,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专注,用一条洗得发白、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棉布,一圈圈,极其缓慢地缠绕着伤口。

每一次布条勒紧,他花白的鬓角都会几不可察地抽动一下,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般在暮光中显得更加清晰。

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坚硬的线条,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仿佛将自己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思绪都倾注在这缓慢、甚至带着自虐意味的包扎动作中,试图用这单调的重复和清晰的痛楚,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过去的背叛、现实的困局、未来的叵测。

这方小小的菜园,这片亲手侍弄的绿意,便是他为自己筑起的最后堡垒,隔绝着那个他曾为之浴血奋战、却又将他无情抛弃的世界。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清晰,踏碎了菜园的宁静,也踏在了王忠嗣刻意封闭的心弦上。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鼓面上。

王忠嗣缠布的手指微微一顿,布条停在掌心上方。

随即,他又继续着动作,只是那速度,似乎比刚才更加凝滞,仿佛每一寸移动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如古井寒潭,不起一丝波澜,投向声音的来源——那个出现在温房入口、几乎与暮色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

裴徽在菜园入口停下脚步。他的视线首先精准地落在王忠嗣那只缠了一半、血迹斑斑、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上,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仿佛被那狰狞的伤口刺了一下。

接着,他的目光才缓缓扫过那片在暮色中依然生机勃勃的菜畦——碧绿欲滴的菠菜叶在晚风中轻颤,嫩黄的菜心舒展着柔嫩的叶瓣,挺立的葱蒜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

最后,那深邃的目光才落回王忠嗣那张饱经沧桑、如同风化石刻般写满疏离与沉郁的脸上。

老将缓缓站起身,动作因伤痛和久坐而略显滞涩僵硬,但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长枪。

他抱拳,行了一个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军礼,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不知殿下亲临,有失远迎。”

姿态不卑不亢,礼仪周全。

然而,那道无形的、用岁月风霜和刻骨伤痛铸就的冰墙,却比王府的朱漆大门更加厚重,更加森严,无声地横亘在两人之间。

裴徽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被怠慢的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晚辈面对师长般的诚恳。

他没有立刻回应这礼节性的军礼,而是向前走了几步,踏入菜畦的边缘,离那温房内的绿意更近了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鲜活的作物,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

“王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和舒缓,如同与相交多年的老友闲话家常,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他的视线再次关切地落在那只伤手上,仿佛那才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

“劳殿下挂心,”王忠嗣放下抱拳的手,声音依旧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皮外伤,不碍事。”

他将缠好的布条末端利落地打了个死结,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果决,仿佛刚刚处理的不是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而是一件寻常的军械甲胄。

那干脆的动作,更像是在斩断某种牵连。

“这园子打理得真好。”裴徽仿佛被这片隔绝了喧嚣的绿意深深吸引,又走近了几步,竟主动走进了温房。

温房内温暖湿润的空气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扑面而来。

他俯下身,伸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那是一只握笔批阅奏章、也能挥剑斩断乾坤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小心翼翼地抚过一片嫩绿欲滴、叶脉清晰的菠菜叶。

指尖传来的微凉和生命特有的柔韧感,似乎让他有一瞬的失神,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

他直起身,目光投向温房外,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逐渐被浓重暮色和零星灯火吞噬的长安城天际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向往和深沉的疲惫:“自给自足,远离朝堂纷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王帅,这真是一方难得的净土。”

他顿了顿,仿佛在咀嚼“净土”二字的含义,语气变得更加低沉,“本王……也曾向往过这样的日子。粗茶淡饭,妻儿绕膝,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功名利禄,九五之尊,有时想来,不过浮云蔽眼,不及这人间烟火,岁月静好。”

王忠嗣的眼神微微一动,那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沉默着,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更加专注地看着这位年轻储君略显孤寂的背影。

远处的长安城,万家灯火已如星子般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迷离的轮廓,仿佛一个巨大的、虚幻的梦。

然而,在这片看似安宁祥和的灯火之下,王忠嗣比任何人都清楚,潜藏着多少暗流汹涌,多少即将喷发的火山!

裴徽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锐利,如同深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骤然出鞘,寒光四射,瞬间划破了温房内虚假的宁静,也狠狠刺向王忠嗣刻意封闭、却无时无刻不在渗血的记忆深处:

“王帅,您看这万家灯火,这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的嘲讽,“可它们下面,埋着多少天宝年间安史之乱时的累累白骨?!妇孺的啼哭,将士的哀嚎,城池的废墟,千里无人烟的焦土!您见过!您亲身经历过那地狱!”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凝聚了雷霆的闪电,穿透温房朦胧的光线,直射王忠嗣的双眼,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眸里燃烧着刻骨的沉痛与破釜沉舟的决绝:

“孤灭了安禄山父子,枭其首级悬于城门!可这大唐的根基,早已被蛀空了!蛀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蛀空的,何止是国库府兵?是人心!是法度!是这煌煌天朝的脊梁!”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气势节节攀升,那沉静的“晚辈”姿态被一股沛然的、欲挽狂澜于既倒的王者之气所取代,整个温房内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充满压力:

“藩镇割据,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节度使拥兵自重,父子相袭,俨然国中之国!门阀世家,盘根错节,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只知争权夺利,兼并土地!皇权威仪,早已扫地!政令不出长安城者,十之八九!”

裴徽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现实的铁砧上,迸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火花:

“高仙芝在西域,手握数万安西精锐,名为守边御敌,实则拥兵自固,截留赋税,朝廷诏令几成空文!”

“幽州韩休琳,早已暗中与范阳卢氏和北边胡人勾结,广积粮草,私铸兵甲,厉兵秣马,只待孤登基大典的钟声敲响,便扯旗自立,裂土称王!”

“蜀地李玢,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竟敢僭用仪仗,自封蜀帝,割据天府之国!”

“永王李璘,盘踞江淮富庶膏腴之地,截断漕运,招纳亡命,其府邸规制逾制,其心可诛!”

“还有淄青李正己……这些节度使,哪一个不是表面臣服,口称忠义,暗地里招兵买马,囤积粮草,磨刀霍霍?!他们都在等!等孤登基大典的钟声敲响!那就是他们群起而攻之、将这江山彻底撕碎、瓜分殆尽的号角!王帅!”

裴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拷问,直指王忠嗣:

“您戎马半生,从陇右到河西,从朔方到河东,踏遍大唐疆土,洞察秋毫,您告诉孤,这天下,离真正的太平,还差多远?!这煌煌大唐,还有几分太宗、高宗时万邦来朝的荣光?!这锦绣河山,还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折腾?!”

裴徽的话语,字字千钧,如同九天落雷,一下下狠狠砸在王忠嗣那看似坚固的心防堤坝之上。

每一个名字,每一处危机,都精准地戳中了他强行压入心底、却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的天下图景!

他仿佛又看到了烽火连天的战场,尸横遍野,残阳如血;

听到了百姓流离失所的哀嚎,易子而食的惨剧;

感受到了那根支撑帝国、却已被贪婪、野心和离心力蛀蚀得腐朽不堪的巨柱,正发出令人牙酸的、濒临崩溃的断裂声!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粗重急促起来,那只受伤的手,在袖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掌心被布条勒紧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翻江倒海。

“本王知道王帅的心结所在。”裴徽的气势稍稍收敛,但目光却更加灼热滚烫,如同熔化的铁水,紧紧锁住王忠嗣的双眼,仿佛要穿透那层用岁月和伤痛铸就的冰封伪装,直达灵魂最深处,“李隆基……您的义父,他赐死了您。‘莫须有’三字,断送了一位擎天之柱!”

“帝王心术,孤身在其位,或可揣度一二其猜忌与权衡,但本王无法,也无意替他辩解分毫!他的昏聩与凉薄,对您的辜负,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吸尽了长安城上空的寒意,语气变得无比诚挚,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本王救您,绝不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位能征善战的统帅来镇压四方!本王敬您!” 这三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敬您为国为民,一片赤诚丹心!无论顺逆,此心从未更改!”

“敬您治军严明,令行禁止,号令如山!‘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令胡虏闻风丧胆,望见‘王’字帅旗即肝胆俱裂!”

“敬您爱兵如子,同甘共苦!士卒伤,亲为敷药;士卒亡,抚恤其家!陇右风雪夜,您解裘衣覆于冻僵小卒之身!朔方缺粮时,您与将士同食麸糠!故三军将士皆愿效死,甘为前驱!”

“敬您威震吐蕃、契丹、奚、突厥!拓地千里,护佑边疆黎庶安宁!您在任之时,九边烽燧不举,商旅通行无碍!边民得享太平,皆颂王帅之名!”

“这些,是不容抹杀的事实!是铭刻在边关将士和万千黎庶心中的丰碑!是流淌在大唐山河血脉里的忠魂!”

裴徽再次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三尺。

温房内温暖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灼热起来。

他凝视着王忠嗣眼中那被这番话语猛烈冲击、强行压抑却如岩浆般剧烈翻腾的情绪——那里面有痛楚,有屈辱,更有被唤醒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炽热!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在天地间刻下誓言:您的封号——‘忠武’!忠的是什么?武的又是什么?!”

“忠的,是这片生养我们的神州大地!是这土地上千千万万渴望太平的黎民百姓!是这煌煌大唐的社稷气运!是‘犯我强唐者,虽远必诛’的铮铮誓言!而非某一人之恩怨私情!王帅,您心中的忠义,从未死去!它只是被寒冰冻住了!”

他猛地张开双臂,宽大的玄色袍袖在昏黄的光线下展开,仿佛要将这破碎的山河、这飘摇的社稷、这亿万苍生的命运一同拥入怀中,带着一种开天辟地、再造乾坤的决绝与悲壮:

“本王欲登临九五,绝非贪恋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孤要做的,是彻底终结这乱世的根源!废黜节度使世袭之权,收归中央!抑制门阀世家之祸,唯才是举!”

“重振朝廷威权,政令通达四海!恢复府兵强干弱枝之制,使兵权不再为祸乱之源!”

“本王要再造一个吏治清明如镜、军力强盛如虎、百姓安居乐业、四夷俯首称臣的大唐!一个不再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跋扈藩镇!一个永绝‘渔阳鼙鼓动地来’的惨祸!王帅!”

裴徽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极致,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如同九天惊雷,直劈王忠嗣的灵魂深处,发出最后的、也是最震撼的拷问:

“您半生戎马,血染征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用无数兄弟袍泽的性命,换来了短暂的安宁!难道就甘心在这方寸之间的菜园里,看着您曾经用生命守护的这一切,在藩镇割据的烽烟中再次分崩离析?!”

“看着这锦绣河山,再次被野心家的铁蹄蹂躏践踏?!看着天下苍生,重陷水深火热、易子而食的地狱深渊?!您心中的那把火——那把为家国、为黎民、为大唐军魂而燃烧的火,真的……熄灭了吗?!”

“轰隆!”

王忠嗣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这最后一句蕴含了千钧之力和滔天血火的重锤狠狠击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