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枝是个干实事的,介绍完自个,放下药箱,就开始把脉。
云夫人满心的疑惑,不明白丈夫怎么给她请了个小姑娘看病,年纪还这么小。
但见她闭目听脉,一副认真模样,就不好打扰。
方南枝听了会儿脉,就开始问。
“生产时可艰难?”
“稳婆说孩子有些大了,生产了一天一夜,我家夫人受了好大的罪,好不容易才生下。”
答话的贴身伺候的丫鬟。
方南枝又问,恶露不止,是什么样的,量多不多,几日有一次?
这些事,丫鬟记得比夫人还清楚,一一作答了。
作为陪嫁大丫鬟,私心里,她是希望夫人早些治好的。
夫人和老爷感情好,难得的后院也干净,连个通房都没有。
可这一年,夫人因为恶露不止,已经多次拒绝和老爷同房。
夫人内心自责愧疚,还动了心思,要给老爷纳妾。
好在老爷心思正,没答应。可夫人要是一直不好,夫妻不能同房,再深的感情也迟早出问题啊。
方南枝看了眼守着的云大人,还有小女娃,直接请他们出去一下。
云大人不解,但也没迟疑。
等他们出去,方南枝才问:“可有产后漏尿,比如咳嗽一声,就不受控制……”
云夫人一下红了脸,是羞耻和难堪。
失禁这样的事,是成年人难以启齿的,可产后真的控制不住,有时候一激动就……
好在这位小大夫贴心,把丈夫和女儿支出去了。
“有。”云夫人低声道。
方南枝心中大概有了数,想了想道:“云夫人,我能否脱了您的外裳,上手检查一二?”
云夫人抬眸,对上小姑娘清澈的眼睛,里头没有嘲笑,没有鄙夷,这样的态度,让她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有劳方小大夫。”
云夫人迟疑着开口。
方南枝这才检查,主要是摁了下腹部位几个位置,又观察夫人的神情。
忙活一通,丫鬟端来热水,方南枝净了手。
“云夫人,此病您要快些治,还是不着急?”
云夫人好奇,还有这种问法。
“不知两者,有什么区别?”
“快些治,要针灸,配上按摩,服药。嗯,需要我三日开一回,医药费就多费些。”
方南枝一本正经。
云夫人听愣了,医药费……就是云家在京城不起眼,还是请的起大夫的。
“慢点的,就是靠您自身,我给你开药,另外教您一套身法,您按着身法锻炼,三个月就好。其实这样,您自身慢慢恢复,对身子底蕴有好处。”
方南枝说的很详细。
云夫人也感受到她这份贴心。
“那就要后者吧。”
虽然慢,但对身体好,总要为长远打算。
她是想和夫君长长久久的,先前起了纳妾念头,不过是自个不能伺候。
现在她能治好了,当然就要为夫妻恩爱打算。
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小大夫表现得落落大方,她就真有一种,能治好的直觉。
方南枝也不多说,写下方子,开始教她身法。
这个身法是系统学来的瑜伽,她觉得有些妙用,后来和周老商量过,又改良了几个动作,成了类似柔体的身法。
云夫人和丫鬟一起跟着学,主要是怕回头主子忘了,丫鬟还能提醒。
这么一教一学,直接半下午过去了。
云大人在前头喝茶,见方南枝许久不出来,还以为夫人的情况不大好。
他派人去问,才知道方南枝在教夫人什么身法,只能耐心等着了。
等方南枝出来,接近傍晚了。
云大人准备的诊金又丰厚两分,毕竟耽误人家这么长时间。
“多谢方小大夫。”
“医者治病救人是应该的,三日后,我再来把脉,看看药效如何。”
方南枝是个负责任的大夫,手上动作也很麻利,接过了沉甸甸荷包。
云丛生悄悄松口气,本来他还想复诊再去请人。
没想到,方姑娘,虽是千金,但也是尽责的大夫,是他们都误解了。
云丛生亲自把人送出府,看着将军府马车走远,不知怎么,目光落在赶车的袁伯身上。
一个长相憨厚的老汉,却一手的茧子,习武之人才有的。
再看跟着的护卫,云丛生在心中感慨,方家养女不容易。
他转身回府,先去后院看夫人,见夫人面色柔和,似乎心情不错,也跟着愉悦起来。
云夫人对方南枝很好奇。
云丛生也不瞒着,细细和她说了方南枝的身份。
这下云夫人有些不安了。
“是方家千金,那她头一次上门,我倒是招待不周了。”
方将军的侄女,身份可不低,听说还得太子看重,身上有块厉害的玉佩。
这样的人物,对云家来说,算是贵客。
“无碍,我看方姑娘,也只是把自个当大夫,你若当成贵客招待,她反而要不舒服了。”
云丛生已经看出来了。
这位方姑娘是个通透人,上门治病,就真是把自个当大夫,不会多想。
安抚了妻子,云丛生才要去书房,今日还有公务没处理。
才进书房,云丛生就察觉不对。
他的书房,就是下人也不能进来的,都是他亲自打理。
是以,什么东西放在哪儿,云丛生都清楚,可他一进来,就察觉氛围不对。
目光在书房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桌子上,上面多了一封信。
他伸手拿起来,看到上面熟悉的落款。
云丛生的眸光冷了几分。
说来也是奇怪,这一个月,他身边出了怪事。
连续三次收到一个名为“同路人”送来的信。
第一次,是他在酒楼吃酒,一只箭直接插进旁边的柱子上,箭头就带着信。
第二次,是他常坐的马车里,平白多了信封。
这是第三次。
云丛生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信封,沉思很久,才拆了。
信的前半段,依旧是要请他见面、吃酒,谈大事。
与前两封一样,可他又不是狂徒,怎么会去赴不明身份之人的约。
信的后半段,就让他不仅挺直了脊背,心底发寒。
“云大人如今高官厚禄,娇妻在侧,可还记得亲生父母之死?”
“仇人依旧高高在上,凭大人自身,怕是此生报仇无望。”
“王氏与大人,是参天大树,云大人要隐忍蛰伏多久?”
“好叫大人知道,我等没有恶意,只是来帮大人的。”
几句话,云丛生脸上阴云密布。
到底是什么人,知道他真正的秘密。
外人都以为,他是乡绅之子,却不知,乡绅是他大伯。
他的亲生父母,早就死了。
云丛生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个小县城,父母去查看农庄、良田被强占、再然后是父母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大伯怕他也遭到报复,一场大火,对外说他烧死了,又把他记在自个名下。
这些秘密,连他的结发妻都不知道,给他送信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云丛生闭目回想,他进京这几年做的所有事。
他低调、能干、圆滑,又官品不高,从没和王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有过多接触,到底是谁盯上了他?
这封信是拉拢,也是威胁。
对方三番两次要见他,是想让他做什么?
难道真的想帮他,扳倒王氏?
云丛生不由握紧了拳头,恨吗?当然恨,只是藏在心底的恨,不敢露出来分毫。
他这样的小官,在王氏这样的世家大族面前,最多算个有份量的蚂蚁,抬脚就能灭。
满胸腔的恨意,能吞噬人的骨髓一样,但云丛生隐忍多年,不过须臾就压了下去。
他是家室的人,不能贸然而动。
背后的人目的不明,他不能冲动行事,沦为人家的棋子。
云丛生快速冷静下来,摩挲着信,最后亲自点燃灯烛,把信给烧了。
人是要见一见,但他不能太被动。
方南枝有些疲惫的回府,袁伯停在二门处,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袁伯?”
“小姐,云家不对劲,有身手极好的暗卫,悄悄出来,老奴察觉不对,就叫人悄悄拿下了。”袁伯微微弯腰,低声汇报。
方南枝一愣。
“那人是云家暗卫?”
“看其当时的做派和神色,应该不是。”
袁伯就是老牌暗卫,他的观察力,比暗梅都要强。
再者,也不是谁家都能养得起暗卫的,寻常官员养护卫就了不得了。
培养暗卫那是百里挑一的活,要耗费多少人力心力,以云丛生的能力,还真不够养暗卫。
“那就是坏人,针对云家的?你怎么不早些说,直接把人交给云大人多好。”
方南枝可不想平白管人云家的事。
她自个的麻烦够多了。
袁伯沉默不语。
有些感觉说不上来,本来他是要禀告的,可不知为何,心底觉得应该把人带回去。
“算了,袁伯,你去休息吧。”
都已经带回来了,再说别的也迟了。
方南枝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人,就去找爹和二伯,把人交给他们了。
方银和方铜可没她那么单纯,云丛生的官职在京城不起眼,有什么值得人家惦记的?
还早不惦记,晚不惦记,非要枝枝上门时候,遇到了。
八成是在云府做了什么,好能枝枝再次去复诊,就用来对付她的。
所以俩人毫不犹豫,就要审抓来的人。
万一弄错了,查清楚后再扔给云大人就是了。
方南枝已经不管这事,她去用饭了。
今日家里吃锅子,汤底可是二婶从蒙府厨娘那里要的,涮肉特别香。
一家子都吃的直冒汗,实在是太美味了,根本控制不住啊。
吃饱后,她又和秦彦去散步消食。
“哥哥,我听说,今年天寒,连着下了几场大学,京城附近有百姓的房子都压塌了,为防雪灾,要从你们国子监要选人去附近几个县衙帮忙?”
其实是对国子监学生的历练,接触一下实事。
不然天天在国子监的大染缸里空谈政事,不知道务实,那就白教了。
“嗯,我应该会被选中。”秦彦挺自信的。
夫子说了,选人都是从各级生里选名列前茅的。
秦彦刚进国子监时候,不敢说前头的几个,他和一些人是真的有差别。
不是差在脑子上,是差在资源上,很多的古籍名书,他以前从没见过,所以有点吴下阿蒙意思。
可从进了国子监,他像是掉进米缸的老鼠,每一日都在飞速进步,努力拉平了和那些人的差距。
这个月的月考,他已经是第三名了。
秦彦过硬的实力,还有努力,让有一些看不上他的人,也不敢找事了。
在国子监,他的身份不过是八品小官的继子,实在容易成为被欺负对象。
可惜他不好惹,还有两个不好惹的朋友,后来又得夫子喜欢,才真正安稳下来。
“你们打算怎么预防?”
方南枝好奇。
以现在的情况看,朝廷派人赈灾,还算不上,但要是继续大雪不断,就要出问题了。
“不知,应该听当地县衙安排。”秦彦摇头,“不过,估计城里要从善堂等地方下手,修缮一方,统计当地的乞儿,把他们收拢进去,起码不能出现路有冻死骨。”
“至于各村,只能是以劝说为主。”
劝人家要及时清理积雪,不要因懒惰留下祸根。
劝人家检查房屋,真有不结实的,提前去亲戚家借宿。
总不能帮着人家盖房子吧,朝廷没有这个财力。
方南枝听着,感觉这法子多少有些不靠谱。
她仰头看着天:“不知道钦天监能不能算出来,哪日有雪什么的。”
秦彦跟着仰头看天,然后就看到房顶有黑影一闪而过。
他立刻拉着妹妹后退一步,紧接着就听到了兵器相交的声音。
兄妹俩对视一眼,刺客,又来了!
秦彦拉着妹妹,直接朝最近的屋子里躲。
兄妹俩从里头锁好门,推来桌子挡住还不算,还一起藏在了柜子后头。
这是防止有箭射进来。
秦彦抽出长剑,警惕盯着门口。
不过,方府的护卫不是白给的,何况还有太子的暗卫保护,甚至靳云庭送来的两个人也在。
打斗声很快就消失了,然后是院子里一连串的脚步声。
“彦哥儿,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