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背后的人,如果是姚心,那就更复杂了。
刚冒出个靳氏有嫌疑,现在又来个姚心,姚氏旁支……
刺客的目的是陈氏部曲手中的秘密,那姚心是想干什么?
方南枝揉了揉眉心,觉得知道的东西越多,感觉案子越复杂啊。
祝冠峰不知道,秦彦只是陪着来了趟刑部,就知道他在怀疑姚心。
他能查到姚氏,姚心,还是从陈勇先前的失踪查起的。
根据陈勇所说,他在驿站遇到刺客后,就开始东躲西藏流浪。
祝冠峰派了人手,去当地查,意外查到一个酒楼,陈勇住了五六日。
陈勇从流放之地来,又是被追杀,没有银钱也没有胆子住酒楼才是。
这点很可疑。
酒楼小二一开始也不愿意说,好在他派去的人能干。
查到小二有个哥哥,在衙门当捕快,但被人针对,他帮着平了事。
小二为感激,才说了实话。
陈勇住在酒楼那几日,深入简出,出门也要带斗笠,轻易不露面。
人在外面能藏住,但在酒楼待着,吃饭睡觉什么的,小二没少端茶送水,还是记得陈勇的长相。
据说,陈勇住的几日,只有一个人来看过他。
那人是姚府的大管家。
为啥酒楼要瞒着陈勇消息,也是姚管家和掌柜打过招呼,他们这些小二都得了封口令。
于是,姚府就露出来了。
不过当地的姚家人,不是家族的嫡系,而是三房的子弟,在此为官。
把三房的人查了个底朝天,没看出端倪来。
但注意要了姚心,在城里待了十来日,才离开。
再然后,祝冠峰派了专人查姚心。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姚心这几年看似游山玩水,背地里累积的势力可不小。
加上姚心和陈子君的关系,祝冠峰首要就怀疑他,就是勾结陈勇的人。
今日让方南枝去见陈勇,故意透露消息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玄机,在她拿去的食盒里。
食盒是祝冠峰提前叫人准备好的。
大牢里,陈勇漫不经心用膳,难得吃顿好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有些忐忑,那人给的证据是假的吗?
真的假的其实他不在乎,就怕被人戳穿。
要是被戳穿,他就是诬告公主,诬告公主,他这条小命还能要吗?
拿起盘子里的馒头,已经有点凉了,但是纯白面的,陈勇许久没吃,狠狠咬一口。
这一口,就发现不对劲了,一个小纸条掉了出来。
陈勇吓一跳,先左右张望,见没有狱卒路过,这才赶紧把纸条捡起来。
陈勇是陈氏子弟,虽然被流放,但他还是识字的。
打开纸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事不易,随机应变,远儿安好。”落款是一个姚字。
其实落款有些多此一举,但陈勇心乱如麻,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而牢房甬道,暗处,祝冠峰能清晰看到陈勇脸上的表情。
慌乱、不安、担忧,却没有半点诧异。
这说明一点,他猜到了。姚心,是真的有问题。
谁能想到,陈勇背后的人,会是姚心呢?一个被人遗忘了的瞎子。
而纸条上提到的远儿,是陈勇的儿子。
陈勇未婚妻被抢后,一直没成亲,但他有个儿子,是和村里寡妇厮混生下来的。
这事,还是从陈九爷等陈氏族人口中知道的。
从怀疑姚心后,祝冠峰就在想,对方是用什么法子,让陈勇甘愿做棋子的?
利诱是不够的,明珠大长公主被背刺,就是很好的证明。
陈勇是个小人,从陈九爷他们口中,也知道他骨头没那么硬。
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在刑部受刑罚这么久,却一直不说实话。
每次招供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或者说是,有人指导的,在什么时候放出什么消息。
陈勇不是个聪明人,没有这样安排的能力,显然是他背后的高人指点。
能把陈勇收拾的言听计从,祝冠峰分析,除了利诱外,肯定少不了威胁。
威胁要从软肋开始,再没有比一个无辜稚子更适合的了。
何况,陈勇很喜欢那个儿子,没光明正大认下,是一认下,孩子就跟他一样,是罪臣身份,以后走了不科举,去哪都被人低看。
这份纸条,是给陈勇精心设计的陷阱。
后者毫无防备的上当了,祝冠峰默默看着他,把纸条揉碎了,咬牙吃了,又猛灌汤咽了下去,才出了一口气。
祝冠峰走了。
“大人,可要找姚心问话?要真是他谋划的,他人应该在京城。”
离牢房远了,属下问。
“秘密的查,查到人在哪儿,不要惊动对方。”祝冠峰开口。
姚心低调这么多年,可不是好对付的啊。
“是。”
祝冠峰离开刑部,又去了一趟京兆府,把威胁信给了府尹大人。
京兆府的人,封锁布庄和茶楼,还真有了新进展。
出事的包厢,与隔壁茶楼正对的包厢挨的很近。
布庄的人没看到死者是怎么被带上楼的,但审问茶楼,得知他们有客人来,打着谈生意名义,带了个大箱子,还得是两人才能抬得动的大箱子。
那人就选在了出事包厢对面。
两个包厢的窗户是挨着的,也就是说,他们想要联系是很容易的事。
带大箱子的客人,在出事后是要离开的,只是当时很多人在看热闹。
他需要表现得合群,故意待了一会儿,才要走,祝冠峰就让人把茶楼一起围起来。
就这么,对方被抓住了。
大箱子里还沾染了血迹,血手印,那人想辩解都没机会。
抓到重要的犯人,京兆府府尹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大人,能问出来身份吗?”
“已经在审了,此次,给你记一功。”府尹拍了拍祝冠峰的肩膀。
不亏是他的得力下属,观察力就是远超常人。
祝冠峰赶紧谦虚几句,什么都是上官栽培的好。
府尹挑眉:“几日不见,你打哪学的油嘴滑舌?我们京兆府可都是务实能干之人,祝大人,可不要和某些人学坏了。”
这话,针对性可太强了。
近来不少人在嘲笑京兆府,笑也就笑了,偏偏笑的时候还捧一个。
说什么刑部大有可为,还是祝大人明智,跟着刑部尚书查案,进展飞快。
说什么京兆府连几个刺客来历都排查不出来,不如求助刑部,刚好让祝大人去说说情。
也就是说,总被人踩着脸面夸刑部,京兆府府尹当面不会说什么,背地里嘛。
哼哼,几次和刑部尚书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觉得,刑部尚书装得很,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祝冠峰很想装没听懂,这话实在不好接,他只能尴尬笑笑。
好在,有衙役急匆匆进来,帮他解围。
“大人,对方说了一个地方。”
府尹眼前一亮:“走!”
祝冠峰跟上了,他也想亲手抓人。
京兆府的忙碌,方南枝不知道,她才回家,就有人上门请。
来的是一位陌生的大人。
姓云。
云丛生是户部的官员,从五品,人很年轻,二十五六岁模样,脸型方正,看着就很正派一个人。
他是上一任的探花郎,在翰林院待了两年,才进户部不久,听说户部尚书很看中他。
云大人是下衙后,特意去司农寺附近,“偶遇”的方铜。
两人寒暄后,方铜要回府用膳,顺嘴邀请云大人。
云大人就答应了。
方铜有点懵,两人是认识,他和户部官员打过交道,但关系没那么熟吧?
云丛生也不瞒着,他上门,是想请方南枝去府上看诊。
他夫人身体不太好,不能亲自登门求医。
知道目的,方铜就安心了,痛快把人领回来了。
这里要提一下,方南枝治好太子,又义诊什么的,她名声打出去了。
有的人家,真想请她上门看病。
因为她是女子,有些女子的病症,更好说。或者是因为,周老不好请,人家多数都拒绝,要是请了方南枝。
回头徒弟治不好,是不是就能把师父请出来?
总之,有想法的人不多也不少,但真上门的,除了安小将军,云丛生是头一个。
为什么呢,因为方南枝不是纯粹的大夫,人家还是官家小姐啊。
方铜这个官不入流,但方银的官职够看啊。
平常富贵人家请大夫,都派个嬷嬷或者管事,直接去请就行。
但要请方南枝,派个下人去,就要让人家千金小姐上门,是不是不好看?
加上有安小将军两次亲自来请人的事,算给旁人开了例子。
那些人家会想,他们是有官职的人,亲自上门请一个小姑娘,还不至于吧?
尤其是家里女子得不轻不重病的,又要不了命,哪敢让当家男人亲自去请大夫啊?
大不了继续忍着,或者请别的大夫。
或者还能让夫人请,有诰命的夫人,也是自持身份的。
你要去旁人家,不熟的,得提前下帖子,得和钱凤萍聊一聊,再说请人姑娘看病的事。
可她们是诰命夫人,和一个曾经是寡妇的村妇低声下气的,想想就浑身别扭。
一句话,拉不下面子。
至于让家里姑娘、少爷的来,他们和方南枝、秦彦没交情,用什么理由上门?
反正就是,把人当普通大夫吧,怕怠慢了。
把人当千金小姐吧,又有些看不上,好面子。
导致最后都打消了请人的想法。
方南枝是真的没想到这点,要知道,她肯定想法子打消人家的犹豫。
其实她一点也不介意,请她看诊的是嬷嬷或者管家。
她就是看病的,当大夫就行。
要是哪天她和娘上门做客,再当小姐呗。
云丛生能来,是他很疼爱妻子,他媳妇的病不重,就是产后恶露不止,断断续续一年了。
一直精神头不好,稍微干点什么,就累。
方南枝拎着药箱,就和他去云府。
不过,带的护卫什么有点多,特殊时期嘛。
云丛生很理解,甚至有些感动,他也是跟着到了方府,才知道方南枝今日在大街上,又出事,被人扔了死尸。
当时他就觉得,自个冒失了,今日请人看诊是不成了,可以约改天。
没想到方南枝这么好说话,根本没迟疑。
云府不大,是个两进的小院子,还是云丛生当官后才买的。
他祖籍在南方,家里也不过是乡绅,为了供他读书,没少花费。
京城这个小宅子,更是费了家里大半银钱。
比起旁的官员来说,这房子不能入眼,但他们夫妻俩知足,把宅子经营的极好,小而精致。
才进大门,一个四五岁,穿着粉红色棉袄的小团子迈着短腿跑过来。
“爹爹!爹爹!”
云丛生不自觉露出笑容,伸手将女儿抱住。
“蕴儿怎么出来了?冷不冷?”
他单手抱着女儿,另一手摸她的小手小脸,还是暖和的,才放了心。
“不冷,来迎爹爹,我想爹爹啦。”小女娃摇头晃脑,水汪汪大眼睛,似乎能把人的心看化了。
云丛生不自觉露出笑来,夸她乖巧,才介绍方南枝。
“这位小姐姐,是来看你母亲的,姓方,快叫人。”
小女娃扭着脖子,看向方南枝,后者冲她扬起温柔的笑脸。
小女娃不知为啥,脸一红,往爹爹胸前藏。
方南枝被她可爱到了:“你叫蕴儿?蕴儿妹妹好。”
她主动打招呼,云蕴虽仍害羞,但还是乖巧开口:“嗯嗯,方姐姐,你好漂亮。”
方南枝有点小得意,却很有姐姐范:“你也漂亮,还可爱……”
俩女娃说着话,很快熟悉起来。
云蕴也不要爹抱了,扭着身子下来,大着胆子去拉方南枝的手:“走呀,方姐姐,我娘在后院。”
后院,正屋,才到门口一股子药味就传开了。
云蕴皱了皱小鼻子,小脸有点难过:“娘亲从生了弟弟以后,就总是吃药,药药好苦的。”
方南枝摸她小脑袋,恍惚明白,为什么旁人总爱这么摸她了。
毛茸茸的,是挺好摸。
丫鬟听到动静,已经出来请人了。
一进屋,方南枝就瞧见一女子躺在榻上,身形清瘦,面色有些发白。
“云夫人,我姓方,是云大人请来给你看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