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四日,大多数的勤王军队都退进了北京各城门的瓮城驻守。
北京城外就只剩下广渠门的关宁军以及那支只有一千多人驻守,但是不管是女真人还是蒙古人,都只能绕着走的那个神秘小庄子。
十一月二十五日,崇祯召见了袁崇焕,祖大寿,满桂,黑云龙,麻登云等众将领于皇极殿内。
满桂向崇祯和满朝文武展示了身上的伤,对北京城头的老爷兵们胡乱开炮进行控诉。
只是当时北京城头乱糟糟的,大家都在开炮,具体是谁把炮打成那鬼样也没个定论,朝廷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出个替罪羊。
朝堂上,袁崇焕再次强调建奴的强大,关宁军驻守城外极不安全,要求朝廷允许关宁军入京休整。
又提出关宁军入京勤王快一个月,军饷尚未发放,要求朝廷发放关宁军饷银。
还一再强调,如果欠饷时间太久,恐会有兵变发生,只这口气,听起来就很有逼宫的味道。
可户部尚书一再强调,秋税入不了京,国库空虚,朝廷没有钱,现在发不出来。
袁崇焕没法,就算没钱发军饷,先让我的人进城休整行不行?两个要求你总要满足一个吧。
袁崇焕要钱,可户部坚持说没钱,估计也是看到了袁崇焕这些天来的表现,心里有了怀疑,有钱也不敢给了。
袁崇焕要求入城休整,兵部更不同意了,万一你的军队入了城,反戈一击怎么办?双方的会谈,最后变成了僵局,双方不欢而散。
十一月二十六日,建奴军队突然拔营起寨,离开了北京东北隅,绕过了东便门外的小庄子,开始向南运动。
近十万人的移动,那马蹄踩出来的动静如同地震一般,方圆几里地的地面都踩得抖动个不停。
徐家庄园里,昏睡的程风,高烧退去好几天了,脉搏已经趋于正常,自己也会翻身,可是不知何故,人就是睡不醒。
不放心的李丹大夫,只能每天坚持亲自照顾,生怕睡出其他的毛病来。
今天早上,正在帮程风洗脸的李丹忽然感觉到公子动了一下,李丹以为这是公子又要翻身,忙把毛巾拿开,却看见小公子眼睛慢慢的睁开。
李丹大喜:“公子,你醒了?”
昏睡了整整五天六夜的程风,正在做着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未来,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小时候的各种作,各种挨揍,正在体验得好好的,这不正赶上在学校坐着上课,突然间整个大地都抖动起来。
班主任王一凡大喊一声:地震了,同学们快跑。整个教室一片混乱。同学们都在拼命的往外跑。
程风也是用尽了力量奔跑,只想快一点跑到院子外去,没想到身体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正好摔进一个水坑里。
程风被那坑污水堵住了口鼻,差点没被憋死,好不容易把头抬出水面,慢慢的睁开眼睛,就听见那一声惊喜的呼唤。
程风睁开眼,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竟然是李丹大夫,有些痴呆呆的问:“李姑姑怎么了?现在几点?我是不是起晚了?”
李丹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公子你都睡了五天了,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
程风摇摇自己的脑袋:“不应该呀,我就做了一个短短的梦,怎么就睡了五天了?
程风公子终于苏醒过来的消息,迅速的传遍的全营,护卫队的人员差点欢呼起来。
代崇祯帝在这里守候了好几天的太监王如海得到消息,不敢怠慢,亲自到了程风床前查看。
确认人真的苏醒过来,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庄子外面全是建奴的兵马人在在运动,王如海都想马上返回皇城去报喜。
整个十一月二十六日,十万建奴人都在搬家,直接把营房建在了袁崇焕的关宁军营地南面。
两军营地脸贴着脸,距离不足两里,远远的看去,两军就像是一座完整的军营。
这一下,别说是崇祯帝,就算是那满朝的文武都已经怀疑袁崇焕是不是黄台吉联手了,更是不敢让他进城了。
袁崇焕得知建奴把营地建在自己对面,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虽说手里的那几门红夷大炮,可以直接把炮弹砸到对方的营地里去。
但是不能这么干,大丈夫就应该赢得光明磊落,偷袭别人营寨,那不是君子所为,那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为文人士大夫所不耻,就算是赢了,也赢得不光明正大。
偷袭不是君子,明打又打不过,袁崇焕只能一边下令坚守营地不出,一边继续往上面打报告,要求把队伍撤到北京城里去。
可这个时候的北京,哪里还敢让他进城,建奴就吊在关宁军屁股后面,只要北京敢开城门,女真人就敢追进瓮城去。
总共才两里地的距离,建奴一个快马猛冲,说不定还能跑到关宁军的前头去进城。
二十七日,崇祯帝才收到程风睡醒的消息,刚回皇宫的王如海公公又被派了回来,带着崇祯帝给的慰问品又返回了小庄子。
紧随其后的就是孙承宗和李邦华,他俩代表兵部也对程大少爷表示了慰问。
孙承宗李邦华刚走,六部也派出了十几名小官的队伍前来慰问,同时也是带着内阁大佬的特殊任务来找大少谈谈。
目的就是一个,勤王至今,手里有女真人脑袋数量的,也就只有满桂和护卫队两处。
可满桂那里的人头数实在太少,这让朝中上下都没办法分润功劳。
人头数最多的,也就是护卫队这里,五百多颗建奴首级,近三千颗蒙古人首级,还有一名甲喇额真俘虏,一名梅勒额真,一名固山额真,一名牛录额真的脑袋。
这么多的功劳被一小队人占据,这让朝中大佬们很不得劲,虽说那个梅勒额真的脑袋是皇帝亲眼看见杀的,实在是没办法分润,可其它的脑袋是可以分润的。
可问题是,有这么多战功的这队人马,他们是外番土司的队伍,不属于大明军事系统,就是不归兵不管。
内阁担心强行分润军功会引起外番土司的不满。所以想找个中间人,自然而然的,那个能把外番护卫队忽悠来勤王的程大少爷就成了这个中间人的首选。
听说程大少爷已经睡醒,内阁这才派出王永光,毕自严,何如龙,申用懋,乔允升六人来慰问,表示一下心意,顺便商议商议如何从护卫队手里分润功劳的问题。
王永光表示:“小公子,只要你从中调和调和,这事成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公子你想要钱要官都好办。”
程风不在乎功劳分给谁,他只在乎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听见吏部大佬这么说,其他的人也点头,程风笑笑,开始狮子大开口:“其实这分润军功的事也简单的很,郡主是我姐,我说的话一般她都会听。
不过就一些军功而已,我要她肯定会给,关键是我开了这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王永光笑道:“你先说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给得了的,这买卖就能成。”
程风笑道:“别的我也不要,我就要松江府上海县黄浦江边的万顷土地如何。”
“不行,这事办不了,上海县的土地都是有主的,而且那土地的价格奇高,要个十亩二十亩的还能想办法,万顷办不到,还是换个条件吧。”
程风笑笑:“各位老大人,我又不是要良田,我只要黄浦江边连片的土地,荒芜的种不了庄稼的都行,反正我不要求土地的好坏,我只要求地方够大,靠江边就行。”
户部毕自严想了想:“上万顷荒地,上海县是真没有,不过在上海县的对面,黄浦江以东,到也全是荒地,要不那里给你万顷如何?”
程风猛摇头:“大人说的黄浦江东面的那片荒地我知道,全是些沙石滩涂,到处都是沼泽,除了水鸟,兔子都找不到一只。
那地方一万顷荒地,还不如上海县这边一百亩值钱。”
毕自严笑道:“可那里空的地多啊,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划给你两万顷,只要随便找些苦劳力去修整修整,把那些滩涂上的水放掉,便是良田。”
程风心里暗骂一句: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的很,欺负我年纪小,不懂行情。
那到处都是沼泽的滩涂地,是花个几百几千两搞得定的地方?不花个几十上百万的银子,那块地就用不了。
心里大骂老头坏蛋,嘴上却说:“其实那一片也不是不可以,要不干脆我让苏禄郡主加钱,你们把那一片都卖给我算了。”
毕自严眼睛都亮了:“你说的是黄浦江东那一大片。”
“对,就是金山卫以东,从黄浦江上游,金山卫东边开始,整个黄浦江东面的土地。
反正都是滩涂沼泽地,什么也种不了,桑树都种不了。
那里空着也是空着,又没人要,干脆我用现在的军功再加一百万两,把那片土地全部卖给我算了。”
六名大佬眼睛顿时瞪得跟牛屁股似的:“你小子家这么有钱?竟然能花一百万两买那没啥用的滩涂。”
程风嘿嘿一笑:“不瞒各位老大人说,去年我帮郡主姐姐带兵去和那荷兰红魔鬼打了两仗海战,抢得六七百万的银子,我分得一百万两。
所以这银子的事情不用太担心,各位大人,就说这个买卖,你们干不干吧?”
毕自严直接不信程风的鬼话:“不是,小公子是不是在说假话诓骗我等,老夫在户部干了几十年,可是知道只要打仗就花钱。
仗打的越久,花钱越多,国库就是被打仗掏空的,自古以来,可从来没听说过打仗还挣钱的。”
程风看看几位老酸菜帮子,笑笑:“请问老大人想不想听真话?”
毕自严:“当然是想听真话。”
程风笑了:“真话可不好听,各位大人听了之后别发火才是。”
几个老头保证道:“放心,我等几人都一把年纪了,这点心胸还是有的。你小子只管说,老夫们不计较,说的不好,我们就当童言无忌了。”
“好吧,那老大人们谁能告诉我,咱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申用懋道:“当然是立皇权,树国威,震慑宵小,解救万民于水火。”
“还有吗?”
申用懋:“没了,这还不够吗?”
程风摇摇头:“不够,战争不是这么简单又肤浅的东西。一句话说的比较深,老大人们未必听得懂。
也罢,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不完全说明白也不行,那本公子今日就托个大,给老大人们上堂政治课吧。
说的不对的,老大人们也莫要生气,就当我小孩子胡说八道了。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老大人们,理解什么是政治吗?”
几个老头倒也实诚,没有不懂装懂,直接回答:“不知,不理解。”
大少笑了:“好吧,就知道这些知识四书五经里没有,只能仔细的解释解释了。
政治这东西,就像老大人你们现在做的事一样,内阁和皇家争权,皇家与内阁争权,所谓的阉党与东林党的争斗。
浙党,楚党与东林党的争斗,大明与建州女真的争斗,西南安邦彦,奢崇明与大明的争斗,这些东西就叫政治。
这里面的各种党争,权争就是不流血的政治,当用这种不流血的政治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会像大明与建州女真,与西南安奢一样,升级到用流血的政治来解决。
战争的本质,就是围绕着政治纠纷展开的军事角逐,这样的政治纠纷都是围绕着一定的利益而展开的。
如果没有利益之争,就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任何的冲突。
战争的目的就是围绕着利益而进行的军事实力的较量。”
毕自严摇头反驳:“小公子你这话不对,兵者,乃不祥之器也,非不得已而用之。
战争怎么可能是因为利益而发起,为了吸取钱财而发动战争,那非君子所为,为我等于所不耻。
小公子你竟有如此卑劣的想法,实非君子之道,实乃小人之道也。”
程风叹息:“看吧,我就说不能说真话吧,一说真话你们就急眼,一切事物只论立场,不论对错,不如自己意的就乱给别人扣帽子,这就是党争的具体表现。”
王永光忙道:“毕大人心急了不是,咱们这里又不是朝堂,商议的也不是国家大事,大家无事闲聊而已。
你让人家小孩把话说完嘛,对则听之,不对则放之,着什么急嘛。
小公子不用理这老头,继续上课,老夫几个还没听够。”
大少无可奈何,只能跳过理论说实际:“算了,大道理我就不说了,估计各位大人也听不明白,那就说面前的吧。
那黄台吉带兵绕道千里入关,可不是为了跑到大明来耍威风的,他们就是奔着大明的金银财宝,粮食人口来的,他们是没钱了就来大明打仗,打仗就有钱进,他们是既挣了面子,也得了里子。
再反过来再看咱们大明,朝廷拼命地搜刮老百姓的钱来充盈国库,结果呢,好不容易攒点钱,一打仗全花光,又变成了穷光蛋。
别人没钱了就打仗,咱们变成了一打仗就没钱。为什么会这样?说来说去还是面子害的。
就看咱们现在,为了面子,结果几十万军队被人家几万人堵在城里,人家以少打多挣足了面子。还顺带把周边全部抢了个遍,金银财宝,粮食布匹全有了,里子也是实实在在的。
而我们呢?为了那一点屁用没有的面子,结果被人家抓着衣领,左脸右脸轮着扇耳光。
那脸都被扇得快有泰山高了,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几十万人被人堵在城里,外面被抢了个干干净净,里子也丢了个光。
毕大人,你老说说,要是战争不是为了利益,那女真人抽风了跑进来干啥?”
毕自严道:“你的意思是说,战争就是跑到别人家里去,把别人家的东西抢过来变成自己的?那不就是强盗吗?”
“毕大人,你这想法又错了,抢自己家的才叫强盗,比如咱大明的军队,不敢打女真人,却去抢自己的百姓,那就叫强盗。
抢敌人的那叫战利品,叫功劳。
你看那些女真人,他们抢了大明的东西回去,只会立功受奖,不会受到处罚。
从他们的角度看,把大明全抢光,把大明人全杀光,那才是正义之举。”
王先光笑道:“小公子这么说,是不是旧港宣慰司的人出去打仗,都会抢?”
“不是啊,他们是有原则的,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把当地的贵族富户全都抢光。
对普通的百姓不但不会抢,反而还会给那些百姓发一些粮食财物之类的东西,收买人心。
然后再从咱们大明这边找汉人的贵族富户过去管理就行了。
只要当地土着的贵族富户没有了,换成了咱们汉人的士绅贵族,就没人会带着那些普通老百姓造反。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打仗的钱也有了,当地人造反的经济基础也被铲除了,这样管理起来就极为简单,比管理咱们汉地十三省的百姓还要省事。
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成祖爷的时候,对交趾也采用这种办法,把当地的贵族大户先清理干净。
再让咱们大明这边的士绅贵族派人过去管理,没有了本地贵族带头造反,那交趾就不会分裂出去。”
王先光笑道:“旧港就是这样靠打仗发的财?”
“对啊,就这样打仗,以战养战,越打越富。根本不可能出现国库亏空的事情。”程风点头表示正确。
“原来如此。”
几个老头懂了,这旧港宣慰司跟那女真人一样也是强盗,到哪里都是抢,强盗的钱来的容易,不赚白不赚。
伪君子们眼珠子一转,靠打仗发的战争财,这就是只肥羊,非常肥的一只羊,反正那片地也是片废地,用废地换肥羊的银子应该值得。
申用懋笑道:“小公子,这事关系重大。老夫几人也做不了主,不如等我们回去与内阁商议商议如何?”
程风笑笑:“没什么的,我就这么一提议,几位老大人可以回去商议商议,这买卖成不成都没关系。
反正就算用军功抵不了那块荒地,我的军功不是还在嘛!也没什么损失,小事情啦。”
李永光,毕自严几人找内阁大臣商议军功换土地的事去了,程风无所事事,就是吃饭养身体。
袁崇焕也是每天坚持不懈的写报告要求带兵进城驻守,报告打了整整五天,北京城还是不敢放人进去。
袁崇焕每天早上起来就能看见对面那绵延不断的敌营,心里也烦的很。可又没有万全的把握,不敢离营出击。
黄台吉似乎只是想和袁崇焕做个邻居,并不想打仗。虽然营地都已经堵在袁崇焕的家门口,黄台吉也没啥大动作。三方就这样各自相安无事的僵持着。
但是你以为黄台吉真的这么老老实实的在北京守着?那是不可能的。
借着关宁军营地的遮挡,黄台吉只是把一万来人的营地正面搞得有模有样,让敌人觉得他十万人马就在这里坚守的假象。
实际上他的大队人马已经从营房的南面离开,前往房山,良乡一带抢劫。
也不知道袁崇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反正黄台吉的营地没两天就走空了。
三万关宁军就守着那不到一万人的建奴,在北京城外对峙良久,却再无任何战事发生。
十一月三十日,程风的身体也养的差不多,又变得活蹦乱跳的。
午时,公公王如海前来传旨,崇祯帝让程风入宫觐见。
听说皇帝让自己进皇宫,程大少爷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愿意,生怕自己进了宫就回不来。
可这是圣旨,不去又不行,大少无可奈何,为此还特意安排了一番。
万一自己入宫之后三天回不来,又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又或者有消息传出来,自己坐牢了,或者狗带了,下面的人该怎么办?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后路安排了一遍,才提心吊胆的带着五十名驳壳冲锋枪手一起进城。
驳壳冲锋枪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很好的隐藏在大棉衣里面,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带有速射武器,守城兵丁所能见到的,也就是腰间挂的短火铳而已。
皇宫门口,所有的护卫全部被阻拦在了宫城之外,哪怕是女护卫都不能随行,程风只能独自跟随王如海进了宫。
一路过了皇宫前殿,王如海还在带头往里走,这是要进入后殿的节奏。
那可是后宫啊,世界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可以进入的地方,皇帝为什么要在后宫见自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会不会要见自己的不是朱由检,而是另有其人?
程风心脏都在加速,脑袋里能想到的阴谋诡计都蹭蹭的往上窜,大有一种马上就要被人陷害,然后被人乱棍打死的节奏。
看着王如海已经跨进了宫门,程风停了下来,没敢跟着王如海往里走。
王如海正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突然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嘿,程小公子竟然站在宫门之外,没跟进来。
王如海奇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身往回走了几步,来到后宫门口:“小公子怎么了?”
程风笑笑:“王公公,跨过这宫门,是不是就是后宫?”
“是啊,怎么啦?”
程风犹豫提醒:“王公公,这是后宫,只有皇帝能进,我可是男人,这后宫怕是进不得。”
王如海笑了:“小公子,你现在应该还是个小孩吧,离男人好像还得等几年,没事的,放心吧,是皇帝传你,又不是擅闯。”
“这地方不一样,我不能胡乱进入,我说王公公,咱们还是让人去告知陛下,请王承恩公公亲自来接一下,不然这后宫的大门我是真不敢进啊。”程风摇头,就是不干。
王如海好说歹说,程小少爷就是不往前走。没有办法,只能先让个小太监进去通报。
崇祯帝得到小太监的禀报,也是哭笑不得,一个奶嗅未干的小孩,还把自己当男人了,后宫都不敢进,这是不是谨慎的过头了。
为了不让那小孩多心,只能让王承恩亲自去接。
王承恩对于那个小孩如此的信任自己倒是很欣慰,把手里的拂尘一甩,退出养心殿,亲自到宫门口接人。
宫门口,王承恩刚见到程风,便笑呵呵的招呼:“虚谷公子身体可好全了?”
“谢王公公关心。草民身体已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陛下已经在养心殿等候公子多时了,公子请随老奴来吧。”
见到王承恩亲来,程风的心稍微往肚子里放了放,只要不是什么后宫手段,就没有太大的担心。
怀疑心深重的程风终于跟随王承恩跨进了后宫的宫门,万分小心的跟在王承恩的身后往里走。
直到走进养心殿,看见了朱由检,程风那颗悬着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回肚子里。
向前来到距离崇祯帝十米左右的位置,双手抱拳躬身一礼:“草民程风程知秋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时三呼万岁,崇祯帝还是登基的那一天体验过,之后再也没人对着自己三呼万岁了。
没想到这程小公子虽然见圣不磕头,三呼万岁却喊的挺欢,好像比那些文武大臣还要喊的专业。
“免礼平身,赐座。”
崇祯知道程风刚刚才昏睡了一场,身体怕是不能久站,等程风行过礼后,便直接赐座。
“谢陛下。”程风可没有那种什么臣不敢坐的思想,皇帝赐座,一句客气也没有,便毫不犹豫的坐了上去。
崇祯帝笑了,没把自己当皇帝就好,
两人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了几句,崇祯便直入主题:“朕早就听说,你从小跟随仙师学艺,练就了一身洞察天地先机的本事。
朕近来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想问问你,这建奴入关之事,天地可有什么提示?”
听到崇祯帝的询问,程风汗都快被吓出来了,忙解释道:“陛下,草民没有学过什么洞察天机的仙术,草民只是跟随启蒙老师学过逻辑学,那是一种专门研究逻辑行为的学问,并非是仙术。”
“什么是逻辑学?”崇祯也算是饱读诗书,可这门学问还真没学过。
这学问当如何解释才好?程风就有些挠头。
“陛下,逻辑学是一门挺复杂的学问,一句两句话真的说不清楚。
简单点说,就是通过一些常见的事件和规律来研究人的思维形式、思维规律和思维的逻辑方法的学问,……巴拉,巴拉,巴拉。
为了清楚逻辑学是学问不是仙术,程风是吐抹星子横飞,费了好大的劲,也才把那逻辑学的内容说了一个皮毛。
崇祯听了好半天,终于听出来了一点眉目:“这个所谓的逻辑学,就是说会根据一些事件发生后,可能会引来什么样的结果,对这个结果有几成会出现的可能性进行推断的一种学问是吧?”
程风点头:“对的,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朕明白了,那你现在就用你的逻辑学帮朕分析分析,袁崇焕可和建好可有勾结?”
老天,这是个送命题,程风吓得噌的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躬身拱手一礼:“这个,陛下,草民还是个小孩,十句话说出来,有九句是小孩子的胡说八道,万万说不得这国家的大事,草民年纪还小,担不起啊,陛下。”
见程风被吓得像踩了尾巴的猫,崇祯帝笑了:“你别紧张,你是小孩,朕年纪也不大。咱们也不是说的国家大事,就是围绕现在的一些事情闲谈而已。
你对朕问的这些事情是怎么的看法,只管说心里话就行,对不对的朕决不怪罪于你。”
皇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这不说怕是不行。程风心里叹了口气,暗恼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多昏迷几天,把这时间错过了去。
唉,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非要逼着自己说,那就说吧。
“陛下,那草民就胡言乱语几句,对与不对,陛下且听之。
从最近一年种种迹象表明,袁都督与建奴应该有些私下交易的可能,但不能叫勾结。”
“他怎能如此,朕如此的信任他,要钱给钱,要权给权,大明九边大半的兵权都到了他手里,他竟然敢勾结建奴。
承诺朕的五年平辽,竟把建奴平到北京城外了,他辜负了朕对他的信任。”
崇祯帝脸都要扭出水来,眼睛里含着眼泪,要不是碍于皇帝的尊严,估计都想哭出声来。
看着这个十八岁的帝王,程风心里有些于心不忍:“陛下,有些话本不该草民来说,只是见陛下伤心,草民斗胆多说几句。
要说袁都督卖国,草民也是不信的,如果袁都督真想卖国,他就不会对承诺黄台吉的爵位这么有信心。
要说他的过错,定性为误国更贴切一些,这也是他那五年平辽的大话给闹的,原本他的五年平辽就是闹着玩的,没想到陛下当真了。
他也知道,就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原以为信口开河多要一些钱粮和兵权,陛下肯定不会同意,这样五年平辽的大话就黄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凡是他提出的要求,陛下都同意了,一点都不带怀疑的,这一下他没办法推脱了。这蓟辽总督的位置他也算是硬着头皮坐上去了。
袁都督本来就有赌徒的性格,他也知道靠武力,解决不了辽东的问题。
所以才会走了极端,想着另辟蹊径,赌承诺黄台吉一个高高的爵位,希望他能就此接受招安。双岛杀毛文龙,估计也是黄台吉提的招安条件之一。
估计袁都督自己也知道,就算答应了所有的招安条件,黄台吉说话也未必会算数。但是有可能总比没可能好,不试一试谁又能知道,万一成了呢,不就不用死了。
但是完不成五年平辽的承诺,那就是个欺君之罪,那就是个死。如果招安失败了,也只是个死。
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赌一把大的,这就是个豪赌,押上所有的身家性命,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也是一死了之。”
崇祯帝有些失落,含着眼泪叹息一声:“唉,解决建奴真这么难吗?花了这么多银子,死了这么多的人,那几万建奴就是解决不了,究竟是为什么?”
程风本不想接话,可见小皇帝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着实的可怜,再加上自己碎嘴子的毛病改不了,一咬牙说道:“陛下,有些话草民本不敢说,担心说了之后,明天草民的尸体就会在护城河出现。
可见陛下如此的伤感,草民就冒死说一说辽东的事,为什么总是平不了。”
小皇帝平复了一下心情:“是为什么?”
“因为利益,这全天下只有陛下你一个人和最底层的穷苦百姓一群人是真心希望朝廷能平定辽东。
其它的如天下官僚士绅,南北商人,都不希望辽东的战事能平定。”
“他们为什么不希望?”
“陛下,朝廷每年在辽东多少银子?”
“少时三百万两,多时六百万两,粮食军械无数。”
“陛下可追查过这些钱粮的实际花费情况?”
“户部划拨,兵部调运,押运司押解,都有账可查。”
“陛下可曾算过账,每年划拨辽东督司钱粮少说也有八百万两以上,辽东才二十万兵丁。
步卒十二万人,月饷银一两二钱,一年才一百七十二万八千两。
骑兵五万,月饷银一两八钱,一年才一百0八万两。
关宁铁骑三万人,月银二两四钱,一年才八百六十四万两,总共才须三百六十七万二千两。
朝廷每年拨付八百万两之多,可士兵还是经常欠响发不到位,这么多的钱到哪去了?”
崇祯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朕没算过账,士兵欠饷原以为是粮饷不足。可听这细账,每年粮饷多有盈余,怎么会欠饷?”
这个问题需要自己去悟,程风不说话了。
可惜,户部的钱粮是如何调拨的,从小到大就没人跟小皇帝说过。
从未听过见过的东西,任凭小皇帝如何的聪慧,也是悟不出来的。
“明明钱粮多有盈余,为什么还会欠饷?”小皇帝想了很久,还是悟不出其中的道道,只能开口问。
身边无数的大儒名士,只教四书五经,没有人告诉过小皇帝,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奇怪的钱粮操作流程叫提留。
反正话已经说开,不想得罪也得罪了,剩下的话说与不说,都无法保证自己不会被人套了麻袋丢护城河。
程风决定破罐子破摔,不管了,彻彻底底的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皇帝上上经济课。
“陛下,再说为什么会欠饷银之前,草民想问个问题,陛下可知晓天下财富是如何分配的吗?”
“天下财富如何分配?这个不知,老师们常说,帝王应心怀天下大事,不能惦记黄白之物,那是升斗小民才会记挂的俗物,非君子之物,那是民之利,帝王不可以之争。”
程风点头:“大儒说得对,帝王就不应该爱财。现在草民先说说天下财富是如何分配的,陛下,草民能用一下纸笔吗?”
“当然可以,王大伴拿纸笔来。”
王承恩忙拿来纸笔在程风面前铺开,另拿了一方新的砚台,重新磨了墨汁。
程风拿起毛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正三角,一个倒三角。又图了两条线把两个三角分成了三份。
“陛下请看,这个正三角就代表着大明所有的人丁。最上面这个尖尖,代表着大明最有钱的一群人,这一群人,就是大明的大富豪,大权贵,大士绅,总人数大概在200万左右,这部分人有特权,他们不上税。
中间这一部分,代表着大明的普通地主,富豪,权贵,士绅,这一部分人大概在千万人左右。这部分人,大多数也有特权,同样不上税。
最下面这一部分,最大最多的这一块,就代表着全天下最底层的平民百姓,人数大概在两万万左右。
大明所有的税收,劳役全部来自于最底层的这一部分人,就是大明的人丁和税收情况。”
程风又指着那个倒三角说道:“这个倒三角,代表着大明所有的财富,总数估计在十七万万两以上。
最上面数量很多的这一部分,大约有十万万两,归最上面这二百万大权贵,大富豪,大地主,大士绅所有。
他们是大明最有钱的人,但是他们从来不给朝廷上一文钱的税,大明每年倒贴银两,养士兵来保护他们。
中间这一部分,大约有五万万两左右,这部分钱财归普通地主,富豪,权贵,士绅,人数大概在千万人左右。这部分人同样不上一文钱的税。”
说到这里,程风笑言:“像我们这样的,陛下认为属于哪一层次的人群?”
崇祯想了一下:“我们的买卖,每年能分红四五十万两,再加上皇庄的产出,每年总有个六七十万两,应该属于最上面这层才对。”
程风笑笑摇头:“你我都不在这个阶层。中间这千万人的层次才是我们的位置。
陛下你虽说是帝王,但并不是最有钱的那群人。下面我们在看看,最底层的百姓,他们的数量大约在两万万以上,人数最多的这部分人群,他们的总资产也就两万万两左右。平均一人才一两银子, 就是倒金字塔最下面的这个小尖尖,才是所有穷苦百姓的财富。
但是大明所有的税收,全部来自于他们,他们一年到头就能收入这一两银子,还要有一半以上要用来交税。遇着灾年的时候,一两银子都没有,就得卖儿卖女才能交上税。
朝堂上那些大儒们口中所说的以民争利的民,特指最上面人数最少,钱财最多的那两部分人群,并不包括这些最底层的百姓。
陛下,大明免税,免的是最有钱的人的税,收的税是最没钱那部分人的身家性命。
陕西为什么会有百姓造反,不是说那地方真的颗粒无收,而是那些穷苦的百姓收的粮食交税都不够。
有的甚至卖儿卖女之后都不够交税,除了全家饿死,只能造反。
大明为什么税收越来越低?问题就出在这里,越有钱的人越免税,越没钱的人越上税,就逼着吃不上饭的老百姓只能揭竿而起。
这个问题就如同袁都督的五年平辽一样,不管怎么做,横竖都是一死,只能赌一把命运。”